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四四0章 拉磚
    趙守志在正式放暑假的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十六號上午喫過飯收拾利落後就推出自行車,他要去趙庭祿那裏。

    菜園裏的雜草已被清理得乾乾淨淨,茄子、辣椒、豆角、黃瓜等都各安其位,享受着夏日的熱情。在把全部雜草清理乾淨的那天晚上,葉迎冬給了他最高規格的禮遇,然後放下話說,若以後再看到園子裏“毛連草舍”的,就罰他做半個月的和尚。爲了不做半個月的和尚,趙守志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經營他的菜園,不讓一個草刺露出頭來。這誇張的渲染出來的情狀讓葉迎冬拾到了調笑趙守志的依據:這傢什的,爲了那點破事你還把小園看上了。趙守志一本正經地答道:

    “我可以七天不喫飯,但絕做不了七天和尚,更別說半個月了。”

    現在,趙守志進屋,將穿戴齊整的趙雲兵抱出來放到細鋼筋焊成的座椅裏。這座椅搭在自行車的橫樑上,下面有兩條腿兒與斜梁綁縛以做固定,又有腰圍護佑,所以,這座椅就安全得很。但葉迎冬還嫌不夠,她找出不用的舊圍脖把座椅的前端拴繫上,這樣正好攔阻在趙雲兵的胸部。

    趙守志將車子推起,正要向前走時,葉迎冬叮囑道:“別騎,走着走,再給孩子撴着。”

    “有墊子呢,撴不着,就像我是後爹似的。哎,還別說,我真得推着走,讓兒子好好看看美麗的田園風光。走嘍,咱們找奶奶去,把住。”

    剛走出還沒有十步,葉迎冬追上來,正了正趙雲兵頭上的寬檐帽兒,說:“別揚了二正的,瞅着點孩子。”

    趙守志回頭半是認真地回道:“再不你也去吧,省得不放心。”

    “不去,去了你媽該破費了。”葉迎冬答道。

    趙守志一瞪眼,推起車子就向大門口走去。葉迎冬哈哈地笑着,然後又哼起了歌:

    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

    等待一扇不開啓的門

    ……

    趙守志在大門口大聲說道:“我不回家了。”

    “呸!誰還想你?把大門關嚴了,別像怕掩尾巴似的。”葉迎冬同樣大聲地回答。

    趙守志暗暗一笑後,隨手關了木板釘成的大門,向東走去。

    他沒有騎上自行車,並不是聽了葉迎冬的話,而是覺得推着兒子走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一件事。拐彎上正大街再走十幾米後,他微俯下身子問:

    “好玩嗎?嗯,好玩。待一會出屯子更好玩,有蟈蟈叫,有鳥叫,有風吹樹葉的颯颯聲。能看見玉米,能看見高粱,能看見好多你不曾見過的景物。”

    趙雲兵還不會說話,他也聽不懂,但明顯的,他很興奮,小手緊緊地抓着車把,小身子不住地搖晃着。趙守志推着車子走着,不斷地同過路的熟人打招呼。在走到社辦工廠的舊址時,他將目光投向裏面,但見廠房已殘破不堪,院內雜草叢生。這裏早已失去了當年繁盛的景象。聽人說,這裏要建樓房,之後,鄉政府搬遷過來。

    出了村口站在明顯凸起的看起來與各家屋檐齊平的高崗上,趙守志回望着,他看見了陳啓堂家的煙囪里正冒煙,他看見陳啓堂家前面有又起了一幢新房子,那幢新房子連同其他的房子又組成了一個新街。

    “啊啊啊……”趙雲兵顛着屁股在興奮地叫,小手不住地拍打着車把。

    “哎呀,兒子,張開你的眼睛盡情地看吧。感受下大自然的風光,呼吸田野裏自由甜潤的空氣,你的心靈就會陶醉在、在……”

    在什麼?他沒想出來。

    趙守志下了高崗後,仔細檢查了一下趙雲兵的坐姿,就騎上車子慢慢地向前滑行。

    張淑芬正拿着笤帚清掃後門前的被風踅積的柴屑兒和瓜子皮,猛擡頭見兒子帶着二孫子從西邊過來,就扔下笤帚歡天喜地迎上去,大老遠地喊起來:

    “哎呀,我二孫子來了,可想死我了。”

    騎在車上的趙守志微微一笑,緊蹬了幾圈到母親的身邊停住,下車。張淑芬把趙雲兵抱出來,將他的臉自己的貼緊,說:“想奶沒?奶可想你了。喲,這一晃得有二十來天沒看着我孫孫了。”

    趙守志隨母親進了屋後,見炕上放着一兜甜杏,便問道:“媽,這是買的?”

    “不是,是梅英拿來的。昨天來的,就住一宿,說啥也不住了。”張淑芬說完拈過一顆杏子遞給趙守志。

    趙守志接過咬了一半,道:“挺甜的。梅英家的那棵杏樹老大了,她們家園子也大。我爸呢?”

    “生氣呢?老不死的。”張淑芬眼看着外面說。

    趙守志循着母親的目光看去,見趙庭祿正坐在牆角的一塊磚上,面色沉鬱若有所思。父親大多時候達觀開朗,不會“憋憋嘟嘟”生悶氣,就問:

    “因爲啥呀?”

    “因爲啥?這不是嘛,守業要買一車磚,說把房檐下鋪上,一直鋪到西邊的茅道子那,再把後門那也鋪上,省得下雨天稀?吧唧的。你爸說,鋪那個幹啥,就那一旮瘩當啥事?鋪就全鋪再不就不鋪,半拉虎片的瞅着倒磕磣。這守業非得鋪,說你爸是老頑固,思想落後,趕明他說了算的就把院子全鋪上磚。”

    聽張淑芬一口氣說完後,趙守志問道:“守業呢?”

    “在那屋呢。”張淑芬抓着趙雲兵的小手,逗他道,“喫不喫蛋蛋,等會奶給你蒸糕兒。喲,喫呀,我孫孫咕噥嘴呢。”

    趙守志想了一會,走向西屋。

    趙守業正靠牆坐着,看兒子趙雲飛擺弄他的百寶箱。他的百寶箱裏裝着廢棄的電池、小刀子、小圓鏡、從沙堆裏淘撿出來的奇形怪狀的石子、沒了頭尾的圖書……

    趙守業見哥哥進來,忙坐到炕沿上,雙腿垂下,說:“你說這老燈,死活不讓買磚鋪地。不讓就不讓唄,還罵我,說我有倆破錢張揚了。我不讓他拿錢,我自己掏,下雨天我讓他把腳扛起來。”

    趙守志心裏暗笑,臉上卻嚴肅,說:“還興那樣說爸?我跟你說,咱爸這多年來從不亂髮脾氣,也很有涵養性。”

    “我就跟你說。”趙守業騰地跳下,抓過櫃上的梳子快速地梳頭,一邊梳一邊說:“這頭兩天不洗三天早早的。”

    “沒賣沙子去?”趙守志問。

    “沒去,安昌那邊下大雨了,過不去。好像雲兵來了,是不?走,兒子,看你小弟去。”趙守業放下梳子回答道。

    趙守業抱起趙雲飛走進東屋,趙守志則來到外面湊近趙庭祿,裝模作樣地問:“柿子都有紅的了。”

    趙庭祿站起,望着菜園裏的柿子說:“星崩的有紅的了,不過不能喫,裏邊沒熟透。昨天守業摘了一個,咬了一口就給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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