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四五五章 伐樹
    天亮了。

    趙守業肩膀上套着大繩手拎着鋸子大呼小叫地和趙守成進屋後,見馮玉芬正向盆子裏撈煮熟的掛麪。他幾步跨進屋內,從煙盒中拈出一支菸來道:

    “吉慶煙,好。薰着。哎,祥君,還有誰沒來,你去招呼一下,省得他們溻窩子,太陽把腚溝子曬滾熱還不起來。”

    陳思靜聽罷,也附和道:“嗯,祥君,你去各家喊喊,就說來喫早飯。”

    李祥君不怠慢,急忙走出去。趙守成見狀,笑道:“這傢什的,真聽話,和小時一樣。”

    “吔,好像你看見過他小時候似的。”趙守業撇着嘴,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二哥,你咋不信呢?也對,我淨蹲班了的。李祥君和我在一年同過班,那陣兒是李秀麗教我們。那年秋天,李秀麗叫我,趙守成,上黑板上領讀。我就上前邊了,自自豪豪。我拿着教鞭就讀了,烏——啊——哇——烏鴉,哇哇哇……李秀麗那眼珠子一瞪,訓我說,啥玩意烏鴉,還喜鵲子呢。噼裏啪啦的一堆,把我訓得都要尿褲子了。我一尋思,這書真不好念,那就不給他念了,回家。下課時,我背起書包就往出跑,一邊跑一邊喊,李秀麗,我不給你念了。哎呀,回想起來真有意思,哈哈哈……”

    趙守成說完大笑起來。

    笑夠了的趙守成又道:“我上三年時,正趕上我姐教我,真是倒透黴了。誒,不管和誰打仗,挨收拾的先是我,不管對錯。我姐掐人呢,就往大腿裏子上掐,可疼了。有一天,我給掐急眼了,噌噌幹家去了。我媽就問我了,這沒放學呢,咋就回來了?我說,我蹲班,不在我姐班了。我媽說,這事你得問你爸,你爸說蹲才讓蹲。我就找我爸,那時他在三隊當隊長呢。我爸看我紅頭脹臉的,就問咋回事。我說,蹲班,不受我大姐氣了。我爸說,蹲班的事他說了不算,得問我大姐。這一圈鬧的,白忙乎了。後來還真蹲成了,你猜誰是班任?陳啓軍。他更狠呢,拳頭巴掌的招呼。”

    趙守業聽得津津有味,又不時地敲邊鼓溜溜縫,於是這屋子裏就笑語喧聲一片熱鬧。

    又過了一會兒,幫忙放樹的陸續到來,這屋子裏就顯得有些擁擠。放桌子,倒酒,在陳思靜和馮玉芬的忙碌中,會喝酒舉杯飲酒,不會喝酒的就喫熱騰騰的掛麪。

    趙寶金嘻嘻哈哈地滿嘴跑舌頭,和代常福不斷地說笑。他說他叫趙寶金,你叫代常福,咱倆讓這個屋子福臨門棚生輝。

    還不到七點半,這一行人就出發了。

    今天的天氣不好,陰雲翳日,北風吹着,就顯得春寒料峭,砭人肌骨。

    四屯在政平的西北五里之地。這裏地勢低窪,樹林很多。因爲地多人口少,又有很多人都在省城搞拆遷做舊木柴的生意,比較來說,四屯就富裕一些。

    陳思源和李祥君這一班人到四屯村委會後,卻不見了馬大鬍子。陳思源問躺在炕上的兩個人:“我們找馬村長,他上哪了?”

    其中胖一點的剛要回答,那個瘦的像麻桿一樣的傢伙翻着眼皮道:“不知道!誰給你們看着呢?”

    這樣的話怎麼聽都不是滋味,所以陳思源喉結蠕動了着,咕嚕一下嚥了一口唾沫。在一邊的趙守成忽地擠上前,瞪視着瘦麻桿道:

    “你啥意思?我們沒讓你看着,你要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哪來的費話?”

    瘦麻桿見這陣勢不妙,嘴巴囁嚅着,想要硬氣地迴應,但終是沒有說出什麼。那個胖子見狀,忙坐起打圓場道:

    “大鬍子上鄉上去了,說辦完事就回來。”

    趙守成將眼簾撂下,輕微地哼了一聲。

    事情真不巧,陳思源昨天下午還和馬大鬍子約定了的,怎麼又有了變故?沒有辦法,只好等着。等到九點多時,陳思源耐不住,急忙騎着車子上鄉上找馬大鬍子。

    過了大約兩個小時,陳思源回來了,滿頭都是汗。他領着大家向村外走去,到了村南邊一個樹帶前。陳思源告訴大家,就是這兒了。趙寶金和代常福對陳思源說,別弄錯了,要整差胡弦可就叉了腚錘子了。陳思源說沒錯,他聽得很清楚,等一會兒馬大鬍子也來。既然確定了採伐的對象,那就幹吧。代常福把外套一甩,滑稽地將手一揮道:

    “哥們兒,啊——上!”

    “我叉,你癩蛤蟆摳腚溝——還真露一小手了。”這是趙寶金的聲音。

    “你這話說的,蜘蛛屁股真有意思(一絲)。”代常福回敬道。

    在一片哈哈的笑聲中,各自忙開。

    鋸木、喊號,高大的白楊樹轟然倒地的響聲,這裏便分外地熱鬧。

    趙寶金以他的經驗總要瞄瞄樹是不是筆直,是不是被蟲蛀過,稍細的當然不要,放就放粗的。

    伐到十幾棵時,趙寶金和代常福商議,應該先拉回一車,要不然第二趟拉不回去。此話有理,趙寶金便揮手叫北邊的李祥君。李祥君跑了過來。趙寶金和代常福說了他們的想法後,李祥君也未思考就同意了。

    正在拉鋸的佟老趴聽見李祥君叫他,忙放下手中的鋸子直起身。當他聽清了李祥君的意思後,爽快地說道:

    “好嘞!裝!”

    佟老趴到地頭把馬車趕過來後,趙寶金就組織人裝木頭。

    粗大的白楊被截成兩段,由大家喊着號一根一根地擡到了馬車上,再攏好,被佟老趴拉了回去。

    馬大鬍子回來時已是下午的一點多。他問陳思源放了多少棵,陳思源說有三十幾棵吧。馬大鬍子就以商量的口吻說:

    “要是夠了,就別放了行不?多了恐怕不好交待。”

    陳思源左右擺着腦袋,想了一會,對在身邊的代常福說:

    “常福,放完這幾棵就不放了,差不多就行了。”

    “那,就這樣,就這樣。思源,你辦事就是利落,一點不磨嘰。真格的,你家陳書記在位上時,對我那相當夠意思。我……”馬大鬍子高興地說,樣子謙恭又誠懇,不像是討好的奉承。

    陳思源附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後,馬大鬍子不斷地點頭。

    佟老趴趕回來後,大家又是一陣喊叫地裝車。最後一棵木頭裝上去時,馬大鬍子笑眯眯地和陳思源說再見。陳思源揮揮手道:

    “馬大哥,就恁的了!”

    那邊佟老趴已揮起鞭子甩了一個響鞭,喝到:“駕——””

    這一天的勞動讓人們感到疲乏,天氣又冷,所以人們一進屋就都坐到炕上。

    菜炒了,酒倒了,圍坐在桌旁的人們開始飲酒。勞累了一天,肚中飢餓,這會用酒暖身子,那種愜意是無法描述的。

    “哎,那個瘦猴子,還說啥,誰給你們看着呢?會說人話不?今天這是給祥君放樹,要在平時,我上去就一個大耳擂子。”趙守成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道。

    挨着他坐的趙守業剛要說話,趙梅波捶了一下他的後背說:“是不是又要跟人幹仗了?就那臭毛病就不能改改?”

    “改改改,我都改多了。你問二哥,當時我忍着都沒出大氣。是不是,二哥?你還拽我衣服了呢。”趙守成轉臉看趙守業說。

    趙守業眨巴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嗯嗯着。

    陳思靜忙碌着,不斷地招呼大家,要大家多喫多喝。她盈盈地笑着,臉上掛滿了真誠。

    酒席快要結束時,代常福被陳思靜叫到了外屋。陳思靜給了他十元錢,意思是讓代常福跟佟老趴說少收五元。

    佟老趴不喝酒,喫飯又麻利,又沒有聊天扯淡的興致,打發完肚子的事後就下了地。代常福讓他到外屋,小聲說了幾句,把十元錢塞到了他手上。佟老趴有一點不高興,但還是接了錢。他說:

    “常福,我和祥君說好了是十五元錢,現在少五元,不好吧。我拉兩趟,又是鋸又是裝的,你都看着了。今兒看你的面子,我不說啥了。”

    代常福老哥老哥一個勁地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親熱地將一臉笑容送給佟老趴。佟老趴向陳思靜招招手道:

    “陳老師,就這麼着,以後用車用馬的就言語一聲,隨叫隨到。”

    陳思靜說道:“那敢情,以後少不了你幫忙呀。”

    李祥君送走了佟老趴後,轉身回屋招呼客人。

    人們都走以後,陳思靜悄聲對李祥君說,佟老趴不願意了,嫌少給了五元錢。李祥君雖然沒有責怪陳思靜,但也說何必少給五元呢,講好就應該照辦,而且老趴出了不少力。陳思靜沉思了一會兒,說:

    “這個情不以後再補吧,記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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