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五六二章 爭吵
    晚飯後,陳思靜讓李祥君看好家看好星梅,然後風一樣地出門找王麗華去了。李祥君哄着星梅,想着陳思靜會如何應對那複雜的局面,會不會言語失控而和王麗華大動幹弋。這種憂慮使他心神不寧,無心回答星梅的提問,任由她在炕上把被子拽來拽去。

    這一個月來的所見所聞,攪擾着他本來平靜的心態。世事艱難,人心不古,一切都如秋天裏枯黃衰萎的敗葉,日日墮落。爲名,爲利,爲權,在爭鬥中不惜犧牲自己的操行,不畏良心的遣責,不懼名節的損失,可悲呀!他慨嘆險惡的交往中處處隱匿着陰謀,暗伏着殺機。李祥君擔心着陳思靜,怕她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同陳思靜結婚這些年來,他已深諳她的性格。陳思靜的衝動率直偏激是她最大的缺點,遇事不會全面地思考,多憑意氣用事,不善於細緻地分析,往往使她陷於很被動的地位。李祥君還記得在一年前在同陳思靜的那次爭吵,那一次夫妻間的惡言惡語給陳思靜很大的傷害,而李祥君又覺得自己委屈萬分。

    那時正是夏季,陳思靜請假從師範學校回來,去看了哥哥嫂子。陳思源在認真地和陳啓堂鬧意見,所以父子倆勢若路人。陳思靜盡力從中調和,但收效卻不大。無處訴說內心憂慮苦悶的陳思靜就把李祥君當做忠實的聽衆,從陳啓堂說到陳思源,又說到嫂子。陳思源有一件事是很對不起妹妹的,在分家另過時,他曾指責陳啓堂給了陳思靜一千元錢。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而且確信無疑。雖然陳啓堂一再說明沒有那樣的事,但陳思源不爲所動。陳思源說的話深深地刺痛了陳啓堂,也讓陳思靜傷心不已。在那以後的一年裏,他對陳思靜不親不近不冷不熱。陳思靜不計較這些,她瞭解哥哥,哥哥說錯了話做錯了事還是哥哥。李祥君在聽陳思靜說起陳思源的種種言行時,他竟不知天高地厚地把陳思源數落了一番。陳思靜剛開始還滿有耐心地聽,但後來臉色一點點變了。李祥君沒有覺察出陳思靜細微的表情的變化,自己依舊說着。不料陳思靜劈頭一句:

    “我們家一個人不好就都不好了?”

    李祥君委屈地答道:“我沒有說啥呀?就是說你哥太把錢當回事,處處計算,事事計較!”

    陳思靜指着李祥君的鼻子道:“你不說我哥這個人‘各楞’嗎?就你家好?!”

    李祥君心裏暗暗叫苦,覺得自己被冤枉了。他的本意是:陳思源沒有做哥哥的樣子,沒有起到哥哥的表率作用,遇事錙銖必較,說話挖苦難聽,以後會好的,隨着年齡的增長他會明白很多道理。然而他的話沒有說完,陳思靜就斷章取義做了完全錯誤地領會。李祥君也索性變了臉,說陳思靜你一天就知道吹鬍子瞪眼睛拍桌子嚇唬耗子,三句話不來就急急歪歪的,沒法和你說!言語間以生了衝撞,各自又不退讓一步,就險些打在一起,幸虧有鄰居過來勸解,纔不至於鬧得更大。李祥君一方面艾怨,怨陳思靜蠻橫任性難於溝通;一方面又後悔,後悔自己言多有失。李祥君善於躬身自省,又不願意拂逆別人的意願,陳思靜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打折扣,於是,他的個人形象在外人的眼裏就顯得有些懦弱。

    現在,李祥君回憶起這些事來愈加不安。在外不比在家裏,倘若沒有把握好分寸而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會是一個天大的麻煩,也讓人笑話。這樣想來,他就對星梅說找媽媽去。星梅很高興,她的思想裏姑姑抱她出去是很開心的事,那麼爸爸抱她出去找媽媽也一定很好玩。星梅順從地依着李祥君的擺弄,穿衣、戴帽、套襪子。

    天上滿是繁星,清爽的空氣沁入肺腑,腦子裏倏然清朗了許多。

    李祥君抱着星梅,幾乎是小跑着向王麗華家奔去。一路上星梅只顧看天上的星星,她的黑亮的眼睛在暗夜中閃爍着好奇的探究的光。

    王麗華家在村子的東頭,是一座紅磚圍定的很漂亮的院落,帶走廊的房間顯得主人的觀念與衆不同。李祥君的到來令幾個女人稍顯驚訝,無一例外地停止了爭吵。王麗華雖然表情還不自然,神志也侷促甚至有點狼狽,但是有禮貌地同李祥君打了招呼。從幾個人的臉上,李祥君看出了潛藏在她們內心的不愉快、鄙視、輕蔑,然而礙於面子誰都沒有當面坦言自己的內心真實的想法。

    王麗華的丈夫是村上的出納兼團書記,大小也是個有頭臉的人物兒。他把李祥君叫到一邊,小聲說:

    “讓她們嗆嗆去,慢慢就出頭了。抽菸!”

    李祥君推卻掉遞過來的煙,和他說起別的事。

    王豔正坐在炕上,盤腿的姿態很象一個講究老章法的老太太,她的手高高地揚起,手指翹着,然後拍在炕上,脖子一挺說:

    “麗華,你說你沒罵這個沒罵那個,那‘三七嘎雜話’是誰說給誰聽的?當時屋子裏就咱們四個,你不可能罵鄒老師,那麼,就是我和陳思靜了!”

    她的話傳到李祥君的耳裏,感覺王豔說中了要害。王麗華極力地思謀了一會說:

    “我能說誰?你們都別嗔心了,我就是說說心裏痛快。你們非得要撿這個罵我也沒招兒。”

    陳思靜把話接過來道:“麗華,咱們這麼多年了,有啥過不去的?你說你就是罵罵心裏痛快,那你要是上沒有的地方,我們誰也聽不着,不也就不多心了?你在那兒念秧歌兒,你說有人攀比你了,反正我聽了不是滋味。明天我在我跟前你也罵,你啥心情?”

    王麗華說:“那你也罵吧,我可是不搭茬。”

    王麗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從煙盒裏抽着了一枝煙,點燃,深吸了一口後向旁處看去,不與陳思靜的目光對接。陳思靜漲紅了臉說:

    “你說沒罵我也沒罵王豔,我信。可是說有人攀你了,那就是有人在背地裏使壞。明天我就劉玉民,跑不了這個王八蛋戳尿窩窩。”

    王麗華被王豔和陳思靜問得沒有辦法,既不能承認是罵她們,又不好說那天只是圖痛快隨便發發牢騷。她難能自圓其說,就只能說:

    “你們非得嗔心撿這個罵幹啥不是你們就行了唄。”

    時間就在幾個女人的爭吵中過去,爭吵的結果並未清晰。王麗華既然不敢明確說是罵陳思靜或者是罵王豔,就更說不清是誰在攀比她,也沒有露出是誰告訴她有人與她攀比的。這種情況下王麗華很被動,她天生的不善於同別人爭吵,又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使她在陳思靜和王豔面有所顧慮,不能敞開心扉儘可能地辨駁。王麗華沒有提及劉玉民,但話裏已透了點風聲,這讓陳思靜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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