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五七四章 又一個春節
    陳思靜兩個月合併在一起的六百七十二元錢由楊玉賓發到她的手上時,她激動得快要流出了眼淚。這是第一次發工資。那天,楊玉賓沒有走,在她這裏吃了飯喝了酒。楊玉賓來往李祥君家裏很頻繁,一是因爲工作的需要,陳思靜管理着學校的帳目,要時時覈對彙總;二是他覺得李祥君和陳思靜是可以信任的人,凡事都願和他們講。

    楊玉賓走時已經黑天了,冬天的夜來得早,暗沉沉的夜色中星星很明亮。

    陳思靜拿出工資點數着,在燈下反覆地驗看,她不是在辨別真僞,而是在欣賞玩味:墨綠色的圖案泛着柔和的光澤,每一個頭像都像是在微笑,又似是在祝福。水印裏的***頭像清晰朗潤,輪廓分明。陳思靜把鈔票散成扇面狀,逐一彈着,輕脆響亮的聲音悅耳動聽,像金銀在交擊。

    李祥君調侃着陳思靜:“嗬,這錢比我都親!老‘釘巴’擺弄,都快擺弄臭了。”

    陳思靜微微揚起臉道:“那當然,沒有可不行,你能當錢花嗎?還是的,錢比你親!”

    她坐在上,腳伸進被子裏。星梅躲在被窩裏和李祥君藏貓貓,她比陳思靜還高興,她的幼小的心靈裏還盛不下一文錢,只有父母親,只有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陳思靜用手扒拉了一下女兒道:

    “噯,別瘋了。星梅,老實在裏面躺着。”

    星梅鑽到被裏,來回拱着,不斷地說:“找不到我了,找不到我了。”

    她的快樂不因爲母親並不嚴厲的申飭而止住,她從被子裏探出頭來,歪着看母親,一副調皮的樣子。陳思靜點了她一下額頭,然後陳笑眯眯地說:

    “那,一月二月的工資七百多,咱倆的民辦公資加起來有二千多一點,這一算就不是一個小數了。哈,太好了!拿出一千五還饑荒,剩下的留着過年,買點穿的戴的。噯,祥君,給你買雙皮鞋,再買兩條褲子。沒看着你的褲子都‘麻花兒’嗎?”

    李祥君並沒有因爲陳思靜的一番描繪而心花怒放,他看了一眼陳思靜道:“哪呀,現在還剩下三、四千塊錢饑荒,你只還一千五,那一千五不還了?能多還一點是一點,還完了就輕鬆了。大包小包地買穿戴讓人看着笑話,什麼時候沒有饑荒啦什麼時候再想‘搗飭’自己吧。”

    李祥君的當頭冷水澆滅了陳思靜的熱情。他們倆個細細地盤算着,欠陳思源的五百要還,欠陳思薇的一千要還,欠陳思寧的一千也要還,這還不算陳啓堂的二千。用錢的地方那樣多,陳思靜感到手裏的錢太少了。

    這三四年來,陳思靜和李祥君是在困窘中度過的,生活的重壓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陳思靜皺了一下眉,又慢慢舒展了。她說:

    “最難的時候都過來了,不怕,現在可比以前強多了。二姐的那一千先不還,她也不缺這一千塊。先把大姐那一千還了,大哥那五百還了。爸的二千先擱着,什麼時候有什麼時候給,誰讓他借我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李祥君笑說陳思靜是無賴,沒有錢了就是大爺。陳思靜一把推倒李祥君,在他的腮上擰了一把道:

    “你說誰無賴?你才無賴!白撿我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媳婦,蓋了房,轉了正,還不知足?”

    李祥君嗷嗷地嚎叫,喊星梅道:“星梅呀,你媽要打死我呀……”

    星梅從被子裏鑽出來,懵懵懂懂地看着毫無憤怒而只有玩笑的爸爸和媽媽,她拍着手,樂着。

    陳思靜精於計算,在本來不寬裕的情況下給李祥君買了雙皮鞋,一件淺灰色的棉外套,又做了兩條褲子。當穿上新鞋新褲新衣的李祥君站在陳思靜面前時,陳思靜眼前一亮,李祥君還如當年一樣帥氣,而且在眉宇之間多些當年所沒有的成熟和穩重。

    過年時一定很熱鬧很喜慶。現在,陳思靜忽然盼望起春節來。

    春節很快就到來,彷彿是轉瞬之間。

    天漸長起來,到過年時太陽要六點才落下。天氣也漸漸地轉暖,彷彿春風正在向這裏緩緩地吹,吹得冬天的長夢遠去了,不留痕跡。

    趙庭祿這幾天異常的高興,趙梅芳回來了,再過幾天趙梅英也回家了,還有守志他們。

    “梅芳,你坐飛機是不是跟騰雲駕霧似的。”趙庭祿很好奇地問。

    對於這個提了好幾遍的問題,趙梅芳只是笑着回答:“閉上眼睛跟坐汽車一樣。”

    趙庭祿真的閉眼睛去想象去感受,但過了一會兒還是說:“嗯,騰雲駕霧,還是騰雲駕霧。哎,你大哥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來。”

    正午的陽光由窗玻璃透射進來,就有了濃濃的暖意。

    趙梅芳不再是鄉下丫頭的形象,而是有了大都市的新年女子的風範。從昨天回來時她就沒有出去,她不願接受人們注視的目光,不願接受人們好奇的打量。她跟母親說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去看姥姥,如果有可能還要在那兒住一宿。這當然很令張淑芬欣慰。

    一家人團團坐着議論着暢想着,卻不道趙守志正將趙雲兵抱上自行車坐到細鋼筋焊成的座子裏。

    “雲兵我問你呀,是去奶奶家還是在家?”

    趙雲兵仰臉道:“上我家。”

    “你家你家,那是你奶家。行了,走吧,上你家。”趙守志說完,推車向外走。

    “把這個圍脖給兒子圍上。”葉迎冬在後面喊。

    趙守志停下來望着葉迎冬說:“裏面扎小圍脖了,咋又要扎大圍脖?”

    “屯子外不是冷嗎?再加一個抗風。”葉迎冬說。

    由村路到曠野中,趙守志感受到了一絲寒意。

    在自己的曾經住了近二十年的村前,趙守志下了車,慢慢的推着向前走。他的目光由村落向後掃過去,最後落在五里開外的東北地上,那裏埋着爺爺和奶奶。前些天他特意回到父親家裏,和趙守業一起上墳祭祖,燒了五大捆大黃紙,那大黃紙上印着碗口一般大小到古錢。爺爺和奶奶能收到嗎?

    不斷地和人們打過招呼後,趙守志到了離家不遠的十字路口。由這個十字路口向北走五六十米可以到老房子那兒。魏彥峯家的門戶敞開着,由裏面涌出了騰騰的熱氣。魏彥學結婚了,當了倒插門的女婿,李玉潔就和老大魏彥峯生活在一起。聽父親說魏彥峯家的饑荒都還完了,還聽說魏彥峯在工地上當放線員,也說過幾年他們要扒掉舊房蓋新房。

    “哎,趙守志。”趙守志聽有人喊他的名字,就連忙扭轉頭循着聲音望去,見高平手裏拿着兩袋精鹽和別的東西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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