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五八0章 和麪包餃子
    從趙庭財家裏出來,一直到抱起星梅往回走,李祥君都在想着趙梅婷想潘傳東。對於潘傳東的瞭解,只侷限於不多次的照面上,只有那麼模糊的印象。

    李祥君去過潘傳東家裏,在那裏在榨過兩次油。他知道他家在政平村的東南之隅,再向百十幾米外便是大地。在這十幾年裏,政平村的變化是很大的,原來潘老安家還處在村子的邊緣,現在幾乎成爲村子的中心了。曾經的郵局、鄉政府、派出所等先後遷到這裏,在這裏重闢場地修宅套院,蓋樓堂建館所,這便有幾分的繁華。潘老安鮮亮氣派的房舍也就被淹沒在一片新起的建築中。潘老安前面的街不是正大街,正大街在前面五十米處。

    潘老安這幾年來已感到米麪加工的生意大不如從前,家電修理也日漸冷清,只有小油榨還算如意,但榨油有季節性。潘老安開始考慮關掉米坊,賣掉機器了。在以前,附近的居民要喫米麪養家畜,每日裏都有人來加工玉米碴子高粱米玉米麪粉打豬喫的飼料飼料,於是米坊的生意就紅紅火火。但現在的情況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大米和白麪成爲主食,而且新近西頭又開了一家米坊,設備更先進,價格更便宜,就有許多老主顧都涌向那裏。潘老安覺得日子每況愈下,今不如昔。

    潘老安的大兒子接了他的班在鄉上的廣播站工作,女兒自費中師畢業後在在外縣做小學教師。潘老安想到這些時就知足了,兒子潘傳東和趙梅婷訂婚後他更知足。

    李祥君在腦海裏勾畫着潘傳東家的大致輪廓,回憶着他所認識的潘老安和他的妻子,但他們的影像都是模糊的。在路過趙庭財家門口時,他又看見潘傳東頎長的身影在院子裏,潘傳東也看見了他,兩個人招了招手,算是說話了。

    五歲的星梅比以前懂事多了,她伏在李祥君的肩上說:

    “爸,我嬸罵我。”

    李祥君用下巴頂了頂她的小肩膀說:“罵你?罵你啥了?”

    星梅說:“去,滾犢子!就這麼說的。”

    李祥君把女兒抱得高一點,又問道:“還說什麼了?”

    星梅認真地想了想說:“她還罵我是小妖!”

    星梅還不懂什麼是小妖兒,她只是覺得那個稱喟不好聽。李祥君不去想自己的弟媳婦說這樣的話是不是有什麼含義,或者是隨口說說,也或者是對星梅愛憐的稱呼。他囑咐星梅說:

    “別跟媽媽說這些,媽媽要生氣的。”

    星梅很鄭重地點頭,那樣子真像做一次重大的承諾。

    李祥君到家後,見陳思靜正在擦炕面。陳思靜在李祥君剛把星梅放下後,說:

    “你說,劉玉民咋就虎啦巴地調走了呢?上政產去了,一天來回走十多裏地。在這吆五喝六的,到那看他還咋咋呼?那孟凡星他就整不了。”

    “是呀,好奇怪的。孟凡星那些日子還說呢,你們學校的劉玉民最能裝,得回沒長膀,要長膀都得飛天上去。”李祥君迴應道。

    對於李祥君和陳思靜來說,今天的話題已離不開劉玉民的調任了。劉玉民的調離出乎他們的意料,這同時也是一件令他們高興的一件事,再也不用看他那張裝腔作勢裝模做樣的大臉了,而且從心裏來講,他們也有了看到劉玉民被懲治後的快意。陳思靜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之色,即便是在公衆場合。劉玉民給她的印象已絕不僅僅是有失公允,做事枉己正人首鼠兩端,他的人格的缺失常常令陳思靜喟嘆他何以爲人師!劉玉民被調走的詳情不得而知,猜來猜去的也沒有個結果。李祥君說王豔這兩天都沒有上班,不知道在幹什麼。陳思靜被他提醒,也覺得怪怪的。

    李祥君提起潘老安來,陳思靜馬上脫口而出道:“趙梅婷的老公公?長着一張‘破車嘴’,一天到晚‘嘚啵嘚’地啥沒用說啥。”

    陳思靜對潘老安很瞭解,但對於潘傳東卻說不出一二來。她在家時,潘傳東才十五六歲,還是個孩子。

    初春的天氣叫人難以揣測,下午天氣冷了,雲不知什麼時候鋪了過來。沒有了陽光,就感覺從骨頭裏往外冒涼氣,一陣陣的不舒服。

    陳思靜怕星梅凍着,就讓李祥君燃着了爐火。煤還有一點,能維持四天五天的。熊熊的爐火升起來,屋子裏有了溫暖。陳思靜拿過備課筆記,就着炕桌寫起課來。

    陳思靜側坐着,埋首寫字的姿式很美,隆起的鼻樑、飽滿的嘴脣讓她有一種端莊的成熟的韻味。她還沒有發胖,體形依舊如先前一樣,拮据困窘的生活沒有在她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從心態上來講,陳思靜覺得自己還年輕,覺得自己還正值青春年少。的確,她確實很年輕,纔剛剛二十七歲。

    陳思靜寫得累了,甩甩手腕。這一假期,她沒有寫一個字,現在拿起筆來就覺得很重。

    “祥君,和麪。”陳思靜喊道。

    李祥君正在外屋地上找一顆螺絲,剛纔他在卸插座時弄掉的。

    “和麪幹啥?”李祥君問,問完過之後繼續貓着腰找着。

    陳思靜大聲答道:“和麪包餃子!”

    李祥君馬上答應:“哎。”

    隨後又找。

    過了一會兒,陳思靜問:“面和好了嗎?”

    李祥君把頭探進屋門來說:“沒有,螺絲找不着了。”

    陳思靜疑惑地問:“什麼螺絲?”

    李祥君回答道:“那個插座不是壞了嗎?我一卸,螺絲就掉地上了,說不上軲轆到哪去了。”

    陳思靜聽完有些生氣,她看不慣他的這種慢性子行爲,於是生氣地說道:“非找不可?換一個不行?後屋那些個螺絲呢。真是!死人?”

    李祥君被嗆白一通,乖乖地和麪。面和好了,又探進頭來問:

    “剁不剁酸菜?”

    陳思靜轉過身子看了他半天,硬生生地答道:

    “不剁!”

    李祥君眨眨眼睛道:“不剁咋包?”

    陳思靜被氣樂了,指着李祥君說:“知道還問?你說剁不剁?”

    李祥君縮回頭,從缸裏撈出一棵菜,哐哐地剁起來。切肉的活是陳思靜做的,她信不過李祥君。李祥君現在可以輕閒一下了,他馬上到炕上和星梅玩起來。星梅把剛纔陳思靜蓋腳下的小被子拽過來,搭在趴着的李祥君的頭上。李祥君頭埋在被子裏說:

    “黑天了,星梅。”

    星梅撩起被子把頭也鑽了進來。星梅說:“爸,黑天了,沒有星星。”

    李祥君把臉貼在她的臉上,小聲說:“星星出遠門了,還沒有回家呢。”

    星梅說:“天黑了星星就回來了,咱們到家了,星星也到家了。”

    李祥君點了點頭,卻把頭撞在了炕上。他誇張地喊道:“哎喲喲,好疼啊!”

    星梅很開心地笑起來,她也把額頭輕輕地碰到炕上,同樣喊起來:“好疼啊!”

    陳思靜透過門玻璃看到這父女倆瘋鬧,臉上掠過一絲微笑。

    “別瘋了,包吧。”陳思靜進來將盆放到炕上說。

    一起包餃子是很讓人感到快慰的事,彼此間說着話,又有星梅在一邊打着“攪混”,於是這個屋子裏就充滿了格外的溫馨。

    在把最後一塊兒面擀完後,李祥君去抱柴刷鍋填水燒火。他對這此事情早已熟稔於心。在燒火時,他還四下撒目,所以陳思靜忍不住揶揄道:

    “又在那兒找那個破螺絲是不?一條道跑到黑,不找就不行?”

    李祥君填了一把柴道:“丟了不白瞎了?”

    陳思靜撇撇嘴說:“還挺會過的!得,你可別找了,瞅你找那玩藝兒我就鬧心。”

    李祥君翻了翻眼睛道:“你鬧啥心?也不是讓你找。我耽誤事了?”

    陳思靜把最後餃子倒進鍋裏後拍拍手道:“那你找!盡幹些沒用的。晚飯後你趕緊滾蛋,別在我跟前晃悠,晃悠我腦袋疼。”

    李祥君用爐鉤子在竈裏使勁攪動了一下,說:“瞅瞅,我長得太大了,要像個扣似的多好,想看時就捏過來看看,不想看就扔在抽屜裏。”

    陳思靜瞪着李祥君說:“你要像扣似的,非把你撇在後院的溝裏去,再抓把土埋上。”

    他們兩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動了真,李祥君鼓起了嘴,嘴脣動了幾動。陳思靜逼視着李祥君說:

    “你罵我!”

    李祥君有點委屈地回道:“沒罵。我從現在起不和你說話,說話我是王八蛋!”

    說完後,他閉了嘴。陳思靜掀開鍋,把鍋蓋“哐”地靠在牆上,道:“誰稀得和你說話!覺得自己咋回事似的!”

    點了兩次水後,餃子煮好了,被陳思靜撈起。李祥君掃着碎柴,將它們歸到一起。他掃着掃着,忽然發現那枚螺絲就在鍋臺下的磚縫裏。他貓腰拾起,自言自語道:

    “咋掉這兒了呢?噯,思靜,找着了!”

    李祥君滿臉的興奮,爲了這枚螺絲的失而復得

    陳思靜沉着臉道:“你不是不和我說話了嗎?”

    李祥君嘻嘻笑道:“剛纔我不想說,現在想說了。”

    陳思靜噗地樂了:“沒記性!”

    晚上時,天下起了小雪,雪花輕飄飄地落下來,籟籟地落在屋頂上,樹上,柴草垛上,滿世界就又都是銀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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