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六一三章 秋天又到了
    秋天又到了!

    秋天高遠深湛的天空蘊含的無限逶明的情誼浸潤了李祥君的身心,這是他曾經歷過的卻又幾乎忘卻的感覺。陳思靜這些日子裏對李祥君那樣的那份情意,除了讓他感到一絲詫異外,更多的是快意和感動,如小酌後的陶醉。此外,李祥君對於陳思靜的變化還有點不適應,他的性格註定了他總是處於從屬的被支配的地位。他還記得一年以前,陳思靜對他不耐煩的態度。那些日子裏李祥君處處留意,唯恐自己的一時不慎而招致陳思靜的指責。那種指責是不分緣由的,劈頭蓋臉不留情面的,有時,陳思靜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哎,你快點不行嗎?號脈呢?瞅瞅你,啥啥都不行,你除了能拿粉筆還能做什麼?給我!真煩死了!”

    陳思靜說話時劈手奪過李祥君手中的土豆撓兒。李祥君木呆呆地到一邊去,他想發火,但是他忍住了。

    “填火呀,竈炕裏的火都快出來了。”陳思靜的有些歇斯底里的語氣裏飽含了鄙視無奈和反感。

    這是發生在秋末的一個早晨一件事,李祥君記得很清楚。有一天,李祥君對陳思靜談起這件事時說:

    “你爲什麼總煩我呢?既然你煩我就會有煩我的理由,或者是我身上的劣性或者是與另個一個相比,我有許多不盡人如意的地方。”

    陳思靜對李祥君的話不屑一顧,冷淡的說:“沒什麼理由,我也沒把你和誰比,就是煩。”

    李祥君心頭一冷,但他還是很幽默地說:“***他老人家說過,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那我也套用一下,在男人和女人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煩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惱。你原先不煩我,那是因爲你愛我,現在你煩我,是因爲你不喜歡我了。”

    陳思靜瞪大眼睛指着李祥君的鼻子說:“你說我不喜歡你,那我喜歡誰了?”

    李祥君抑制心中的氣憤,大聲道:“我哪知道你喜歡誰了!”

    陳思靜氣乎乎地手掐着腰,又狠狠地摞下一句話:“我就不喜歡你,就不愛你,咋的?”

    李祥君扭過頭不再與陳思靜爭辯,不再想看陳思靜那張本來很漂亮卻因爲怒氣中升而變了形的臉。

    這場爭吵以李祥君的退讓而告終。李祥君每每想起這件事時,心潮都難以平靜,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他難以忘懷,就彷彿有刀子在肚子裏似的。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週的第一天,從前棟房子向對面望去,被拆去上蓋的舊校舍只剩下殘坦還在那裏醜陋地站立着。有消息說殘牆的磚拆下來後用作鋪操場,但也有消息說舊磚將有一部分被賣掉,買主是周書記的小舅子。哪種消息更可靠,對於李祥君來說是不值得關注的。李祥君這兩天裏有些惆悵,因爲他面對的是曾經的過去,再過些日子舊校舍就會連影子也不見的。

    早晨的空氣清新。雖然是秋天,但陽光依然強烈。秋天的味道是陽光曬出來的,在秋天的早晨裏,他深深地吸一口氣,又呼出去,那些惆悵漸漸淡去了。隨後而來的老師們不約而同地也望着這一片狼藉的景象又一陣感慨,感慨過去,感慨時光的流逝,感慨已成記憶或者即將成記憶的人或事。

    因爲校舍還未建成,北棟校舍又被拆得七零八落,全校六個班就只能實行二部制授課。一、二、三年級上午上課,四、五、六年級下午上課。雖然是兩部制上下兩個班倒,但全體教師都準時上班按時下班。辦公室就設在前棟房最東邊的一間教室裏。辦公室裏的南半部份堆滿了雜物,把陽光擋在外面。餘下的北半間屋子擺了桌子椅子,所餘的空間就更狹小。現在,全校九名教師擠在一起開校務會,會議的中心議題是不要鬆懈課堂教學,要自律,要功效,不能因爲兩部制而使教學的質量有所滑坡。楊玉賓發言後,劉玉民咳了一聲,說了幾句“這個”之後,又強調了一下學生出勤。他的發言引來衆人的側目,因爲他明確地提醒每一個人,假如有學生遲到就把該學生叫到辦公室裏,再由班主任將學生帶回。人們心裏的反應表現在臉上,雖然沒有人提出異議,但沉悶的氣氛已經說明了一切。王楊玉賓最後作出另一個決定:由今天起,教師的出勤隨學生,不再強求一律,課可以拿回家裏備。

    陳思靜很高興,這樣可以有半天的空閒。鄒成發讚譽楊玉賓道:“高,實在是高!”

    對於鄒成發玩笑一樣的話,楊玉賓解釋說:“大夥都在這兒也幹不成什麼事,屋子裏連光線都沒有。這兩天還行,過兩天就待不下去了。誰有學生誰來,何必都耗在這兒?”

    晨會結束以後,楊玉賓上週書記那兒了,拆磚的事還找他研究。劉玉民現在沒有什麼事,一個人老老實實在看一本雜誌。或許他真的從喪子之痛中走了出來,也或者是他藉由看書看麻痹自己的神經。

    陳思靜、鄒成發還有劉淑豔都走了,餘下的是王子軒,還有趙梅婷和李祥君。他們是上午班,李祥君教三年,趙梅婷帶二年。

    臨時的辦公室裏少光陰暗,趙梅婷說她一個人在裏面有點發毛。李祥君在上完第一節課後進到辦公室裏,發現劉玉民早出去了,那本雜誌還留在桌子上,雜誌的封面上是一個妖豔的女人,下面是幾行挑逗性的文章的標題。李祥君看了幾眼,把它扔回到桌子上。趙梅婷進來了,帶來了一陣李祥未曾聞過的清香。他聳聳鼻子,注視着她。趙梅婷懂得李祥君的心思,就莞爾一笑,說:

    “是不是聞着香味了?去年結婚時買的香水,總也不大使,今天早上噴了。你不喜歡吧?”

    李祥君看了趙梅婷好一會兒,才傻笑一下說:“挺好的。”

    沒有人司鍾拉鈴,沒有人來監督他們,一切都憑自覺。王子軒當了幾年科任後又重新拿班,因爲人手少。他是個認真的守本份的人,每次課間休息時都不會超過十分鐘,十分鐘後他會準時將學生叫進教室。他教的是一年新生,新生不懂規矩,一切都得從頭開始,帶起來很費力氣。趙梅婷由衷地稱讚王子軒的工作態度,她的性格中也有認真的一面,做事往往苛求於已,力求完美。這一頭午的課上得極爲正規,沒有一點敷衍的往象。中午放學時,李祥君問趙梅婷回哪個家。趙梅婷呶呶嘴,笑着說回自己家。她的家是她自己的,雖然她不喜歡,但總歸要回去的。李祥君沒有在她臉上看出什麼憂戚的表情,可能她刻意掩飾了,不讓它有所流露,或者是這些天裏真的無憂慮無煩惱。

    中午的陽光很燥熱,恍惚間又回到了夏日。無風的中午一切都靜立不動,柳絲低垂着,玉米葉子的寬大的葉片還顯翠綠,一如夏天裏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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