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六三六章 李得來死了
    休息了整整四個月的趙梅波上班後被安排做了幼兒園園長這一職務,她負責整個鄉里幼兒教師的管理培訓。但實際上她並未管理什麼,也未做什麼培訓,甚至連會都不開。她已懷有身孕三個多月了,她實現了自己許下的諾言。

    現在,趙梅波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慢慢地走在街上。上午開了幼兒工作會議,那個胖乎乎的副局長講話時,她始終偷笑個不停,因爲他口喫。

    “梅波姐、梅波姐——”

    趙梅波聽出是趙守志的聲音,便轉臉看去,見守志正在街的另一側向她招手。她剛想過去,卻見趙守志一邊避讓來往的車輛一邊向這邊走來。到了近前問:

    “姐,你幹啥呢?”

    趙梅波莞爾一笑道:“我開會,然後去買了點東西,再給你姐夫買雙鞋。”

    她說完揚了揚手裏的包包。

    微挺着肚子的趙梅波,看來氣色很好,精神狀態也不錯,從她的眉宇間洋溢着一種恬淡的幸福的神采。

    “你看我幹什麼?你個混蛋!”趙梅波故作嗔怪道。

    趙守志將目光移向別處,看着八十米外炒瓜子子的地方說:“高平沒回去嗎?”

    趙梅波回答:“沒工夫啊,我上班他在家收拾屋子,刷碗擦地打雞攆狗啥的。”

    趙梅波說完,哈哈大笑起來,趙守志也哈哈地大笑。

    “守志,是不是你託人讓周主任關照我?去年搬家後我去報到,我們主任說你先在家待着,眼看着要放假了,沒法安排。新年開學後讓我當個園長,我就問主任咋回事,他說你讓安排的。”

    趙守志呵呵地笑了,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姐,工作不累吧?”他將目光重又聚集在趙梅波的臉上。

    “不累,一點也不累。可不像以前帶班,天天和學生生氣,大事小事全一把抓。”趙梅波迎着趙守志的目光說。

    趙守志和趙梅波說了一陣話後,忽然想起林琳求他修改詩稿的事,就猶豫着說:“姐,我同事讓我幫她看文章的。”

    趙梅波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說道:“那個林琳?”

    趙守志點頭道:“嗯,她寫了兩首詩,要發到咱們市的期刊上。”

    饒有深意的一聲“哦”後,趙梅波說:“林琳是個好孩子,迎冬也不錯喲!”

    趙守志揚了揚眉毛,又提了提腮肉,然後說:“我媽說梅芳處對象了,男的是他們單位的,這孩子都二十八九了,才解決個人的婚姻大事。”

    趙梅波咯咯地笑了,提起大包小包要向前走。

    “姐,你打車吧,身子板不利索,別抻着。”他說着伸手攔下一輛微型車,和司機說了幾句話,付了車錢,然後請趙梅波坐上去。直到車走遠他纔回,轉身向單位走去。

    趙守志與葉迎冬在週六的上午八點多回到趙庭祿那兒時,見李祥君推着三輪車從禮堂那過來,又聽見西邊裏嗩吶的嗚咽聲,便問道:

    “是不是誰老了,你給送豆腐?”

    李祥君告訴他,李得來死了。聞聽這一噩耗,他心頭一驚,急忙向屋裏走去,全不顧李祥君。到了屋裏,卻不見了父親。張淑芬說趙庭祿上李得來那兒了。

    李得來死了,死在了廁所裏。李得來的死因不明,有的說是心臟脫落,有的說是腦血管破裂。老來喪子是十分悲痛的事,李久發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趙庭祿去那裏,一方面是幫着料理後事,一方面是安慰勸導李久發,讓他不要過度悲傷,當下要緊的還是保重身體,保重身體便是對兒女負責。

    趙守志在母親的屋裏坐了一陣後,就和葉迎冬一起曲折向西。到李得來家門前時,正好看見趙庭祿扛着一張八仙桌子,由前面的王姓人家出來。一見到兒子,趙庭祿緊走幾步道:

    “守志,你在這待一會兒就回去吧,沒地方坐沒地方站的。”

    趙守志笑了笑,未作應答。

    琴聲幽咽,嗩吶含悲。

    李得旺,這個和四生子學了兩年的喇叭匠人,出師以後和四生子幹了幾年後就與另外幾個要好的兄弟組了一個班子,每隔幾日便遊走於紅白喜事間掙些錢,以貼補家用。他不能再和四生子一起組班兒,只是因爲他這個師傅不肯與時俱進,總是固守老一套,還以爲腰裏彆着一杆喇叭就可以吹遍天下。李得旺雖然新組了樂隊,但沒忘記四生子這個師傅,逢年過節也去拜望。四生子現在已不被人僱請,他每日裏偶或吹一陣喇叭以圖自慰,閒餘的時間便是打打牌釣釣魚。他沒有討得上媳婦,以後討得討不上不能肯定。有傳言說都是李玉潔害得他成了今天這樣子,若不然他恐怕兒孫滿堂了。

    樂隊是臨時拼湊的,隊員都是李得旺的同行兄弟,雖說他們是來幫忙,但臨了還要拿那一塊兩塊錢作象徵,以示白事不白幫。這是規矩。

    趙守志從喇叭彭經過時,樂隊師傅中的一個衝他點了點頭,趙守志自然也點頭還禮。他雖不認識他,但面熟。

    李得旺,這個常跑外的藝人見趙守志和葉迎冬拐進院裏,急忙迎出來道:

    “我兄弟來了,還有迎冬。嗯,我爸老說,看你四叔那幾個孩子,有出息不說,多咱也不忘本。那樣的孩子就多養活幾個,一百個都不嫌多。大哥也是沒福啊,剛剛把兒女拉扯大了,就整這麼一出。”

    趙守志問:“大哥啥病啊,這麼急,說走就走?”

    李得旺嘆道:“哪個不說呢,連個‘支乎’都沒有。這不早晨起來上廁所,邊走邊說這心口窩那兒一剜一剜的呢。誰也沒尋思呀,也就沒當回事。都老半天啦,不見人回來,大嫂就罵,拉線屎呢?過一會兒還沒見他,就去看,一看人紮在牆根下了。你說多快,昨天還砍房架,今天就走了。”

    “得旺,你來。”有人在叫他。

    趙守志忙說:“二哥你忙吧。”

    和鄭大木匠,和大馬勺,和熟識的鄰里街坊打過招呼後,趙守志和葉迎冬雙雙到靈柩前鞠躬。靈柩旁帶孝的李曉輝,那個剛剛十六歲的還未成年的孩子,跪着叩頭還禮。李得來的那個由張淑芬牽線搭橋嫁給她大侄孫才兩個月的女兒李春燕伏在靈柩上,看不到她哀泣的神色,也聽不到她的哭聲,只見她的雙肩輕微地抖動。

    趙守志和葉迎冬行過禮後,被就被導引進入屋裏。這座前年建成的三間磚房裏佔滿了人,東屋的炕上李得來的不善言語,但善於持家的媳婦趴伏在窗臺上,淚眼婆娑地望着靈棚,炕稍的桌子旁,穆先生的傳承人小穆先生正剪着靈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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