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六四0章 可憐的陳百才
    趙庭祿把陳百才的情況說與送趙雲兵和趙佳昕回來的趙守志聽時,正是上午的十點。十月上旬本是麗日當頭晴朗爽快的時節,但這兩天卻總是陰雲籠罩,冷風習習。

    “也真是可憐見陳百才,啥也不能幹,就是兩個孩子上地又是割又是扒的。”張淑芬很是同情地說,“迎冬咋不來呢?”

    趙守志躺在炕上,感受着熱炕穿透衣服的熱力:“她不來,說好好待一天,明天又上班啦,嗯。”

    “和兒子呆夠了就不來了。”張淑芬笑着說。

    趙守志和葉迎冬在放十一長假的第一天,就過來把趙雲兵和趙佳昕接了回去,並好喫好玩的每日陪着做補償。趙佳昕這個乖巧的小姑娘,很受趙守志的喜愛,視同己出。他曾玩笑地對王亞娟說,你再生一個,這個勻給我。

    王亞娟亦是玩笑道,你問媽,媽要能哄我就能生。

    趙守志與趙守業的和睦相處,常常是張淑芬炫耀的資本,她也常常把兩個兒子與他人做比較:你看東頭老王大腦袋那三個兒子,成天干,都不如兩旁世人,打的什麼勁兒呢?

    現在的張淑芬,眼裏只有兒女孫子孫女,旁的不會被她太多地注意到。

    現在,趙守志挑着右腳尖揚臉笑對母親說:“迎冬怕來了你破費。”

    “去你媽的蛋,你們要天天來纔好呢,我還怕破費?哎呀,陳百纔過去了,好像還夾着一把掛麪。”張淑芬透過窗子張望。

    趙守志聽罷,忽地坐起來,看向外面。

    趙守只已很長時間未見他了,所以片刻之後,他竄到地上向外面追去。

    “四姐夫——四姐夫——”他喊道。

    陳才纔回過頭見趙守志喊他,就停下來等着。

    趙守志追上去,明知故問道:“買掛麪呢?”

    陳百才才勉強笑了一笑,笑得有點難看:“中午給孩子們喫。守志,你看我有道都費勁,可是完犢子了。”

    趙守志安慰着:“沒事,姐夫,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沒有治不好的病。”

    陳百才苦笑道:“哪有什麼治不好的病,我的病成成的了。就算能治好,我哪有錢呢?再說治好了又能咋樣,還不是活受罪。”

    陳百才說得悲哀,趙守志便轉移話題道:“苞米快扒完了吧?”

    “快了,這樣的話明天就扒完了。我老叔家地整完了吧?他家人多,不像我家就小文她倆幹。陳百纔此時有無限憐惜的神情,“那什麼,你上我家坐一會兒吧。”

    趙守志思忖了幾秒鐘,便與陳百才一同向東走去。

    陳百才家的房門敞開着,沒有一點生氣。與陳百才進屋後,趙守志說:“這屋裏陰冷陰冷的。”

    陳百才把那把掛麪放到竈上後,迴應道:“上屋裏坐一會兒,趕趟。”

    炕上的枕頭已沾染了頭髮的油泥,看起來有點髒。陳百才喘息着坐到炕沿上,趙守志也坐到炕沿上。他隨手一摸,發現炕是涼的,於是他問:“四姐夫,這天咋不燒燒炕啊?看看多涼。”

    陳百才苦笑着說:“不願意動彈。”

    從陳百才的目光中,趙守志看出了他的無奈和力不從心,就跳到地下,到外面夾了一捆柴回來。

    “還得讓你燒炕,真過意不去。”陳百才說。

    趙守志打開竈門,卻發現裏面的灰已堆滿,於是找鋤頭掏出,然後用簸箕一下一下地收出去。這種活雖然有幾年沒幹過,卻不會有手生的感覺。待灰都掏出去之後,他一把一把地填柴。

    “這炕都是你家我老叔拆的,要不得堵死了。哎呀,你們一家人對我有恩哪,比我老丈人他們家強百套。我去年的牛具費還有沒有給二掌包的呢,這一年摞一年的,都不好意思上你們家去了。”陳百才儘量地表達着他的感激之情,言辭不華麗,但誠懇。

    “說哪去了,再說就遠了。姐夫,你啥時候上生產隊乾的活啊?”趙守志小心翼翼地與他說話,儘可能的避開他的痛處。

    “那年我十七八吧,反正不大,那時正好有把力氣,精神頭也足。有一天王老貓柴四李五丫三個摁我,那都沒捂扎住,我一拱把炕造塌了……”

    因爲憶起往昔的快樂時光,陳百才的臉上洋溢着笑容。

    一邊幫陳百纔打雞蛋滷一邊聊天的趙守志忙出了細汗,他不諳於此道。等將滷子淘到盤裏,再刷淨鍋後,他直起腰對蹲在竈前的陳百才說:“灌一罐氣吧,來的快還省事。你看那煤氣竈都上由‘滯’子了,好長時間不用了吧?”

    “到夏天時就不用了,沒錢,我也不怕你笑話。”陳百纔回答說。

    趙守志沉默了。之後他將水填到鍋裏說:“等他們回來再下面,咱們先燒水。”

    放上桌子,擺上碗筷,端上雞蛋滷子,這屋子裏就有了家的熱騰騰的氣氛,清水擦過的炕上也有了溫熱。

    趙守志等小文回來後才離去。

    張淑芬在兒子出門上車時,囑咐趙守志道:“再來時把佳昕的衣服捎回來。”

    趙守志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道:“這老太太都說八十遍了。”

    在回家的路上,趙守志不斷地回映在陳百才家的情形,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直到自己家的門前,他纔將思緒置換過來。

    “那前兒張長髮來電話說,你們幾個同學要聚一聚。”葉迎冬在趙守志舒展身子後說。

    “都誰?”趙守志問。

    “我哪知道,我就認識張長髮,好像還有送貨那個吧?哦,對,有個叫什麼李青的。”葉迎冬歪着腦袋認真地想着。

    趙守志在調到城裏的上班後的那年夏天,有一次中午在大街上走,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喊他的名字。趙守志激靈一下,猛然回頭,見一個熟悉的面孔在二十幾米遠的地方望着他。張長髮?是張長髮!趙守志迎上去握住他的手道:

    “真是巧了,在這兒能碰上你。”

    “可不是咋的,茫茫人海中咱們能遇到,真是上天的安排。”張長髮如以前一樣笑道。

    那天他們在一起吃了飯,還喝了一點酒。張長髮告訴趙守志在城裏的幾個同學都已經接頭了,有刑警隊的吳志全,有物資局的楊再春,還有牧校的段樹軍……

    現在,趙守志歪着身子坐在沙發上,左腿搭在右腿上晃着,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他晃了一會,忽地站起來,嚇了葉迎冬一跳。她扔掉手裏擺弄的刮毛器道:

    “詐屍了?咋還嗚下子就起來了?”

    趙守志眨巴眨巴眼睛,然後微低頭撩眼皮看着葉迎冬問:你說,陳百才啥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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