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君的思緒跳躍着,像枝頭上的麻雀。在漫無邊際的心靈的曠野裏不斷地有霧靄浮起,絢麗的霞光有時也會倏然映亮某一處角落。那麼,就是說,她要當校長了!李想起在不久的將來,陳思靜可能是校長了。哈……哈……他暗笑。
陽曆新年的第三天早晨,李祥君整理好車子,放好兩板豆腐,穿戴好衣帽後,對躺在炕上的睡眼惺忪的陳思靜說:
“等會添煤,要不火滅了。”
李祥君叮囑着,不待她回答就推門而去。天上的星星有一半還沒有隱去,稀稀落落地依在漸着亮色的雲的旁邊,做着冬日的晨夢。東邊天上有了一抹白色,再過一會就要霞光萬道了。
從早晨三點多鐘起,他就重複着這些年裏每日都要做的事情。儘管他感到有些疲倦,儘管他希望能在每一個早晨都安穩地舒服地睡好覺,但還要繼續做下去,這是生活。他自己覺得除了能做豆腐養豬之外別無所長,那就沒有旁的選擇了,這也是無可奈何。當然,他會寫詩,但是寫詩是給他自己看的,僅僅是愛好,於生活無補。
晨光在一點點地泄露出來,當太陽完全地跳出地平線,將她柔和的甜美的令人心旌搖盪的臉呈現給每一個人時,李祥君正把車子停在魏老伯門前。他看不到溫柔的晨日,但他感覺到了。天依然還那麼短,太陽庸懶得總是遲一些醒來。同往常一樣,李祥君簡短地和魏老伯交談了幾句就離開了。他騎車騎得輕快,聽着車輪和地面的摩擦聲,他的心也同車輪一樣輕快地要飛起來。這是這許多天來一個少有的好心情。今天可以不用餵豬打掃豬圈了——昨天,賣了豬,所得的純收入是三千多一點。
李祥君沒有在南北向的街道上向南折,然後再走向回家的路,因爲他看到趙梅婷的家門口聚了很多人。
“你不往你家那潑卻往我家這兒潑,幹啥呀,欺負我是不?”
趙梅婷的尖利的憤怒的話傳過來,那裏還有一絲顫抖——因爲激憤而起的顫抖。他看到趙梅婷只穿了一件綠色的毛衣,趿着棉拖鞋,也看到了因爲激憤而漲紅的扭曲的臉。李祥君心裏陡地一沉,他已覺出發生了一件不可避讓的不可以視而不見的變故。他徑直把車子蹬過去,停在路邊。
一個粗壯的女人在大着嗓門喊着:“你看見是我潑的了?你真是的!沒看見別扒瞎。”
這是毫無顧忌的挑釁的話語。
“就是你,我看身影一晃,我就出來了,不是你是誰?這水還沒凍呢,你看!你看呢!”趙梅婷怒不可遏,趨前一步,指着雪堆上的髒水說。
沒有人勸阻,大約是人們覺得這架不好勸,恐開罪一方,或者是心中有一層陰暗的的影子,希望看到弱者的眼淚,亦或是隻爲看個熱鬧,而不問是非曲直。
“你說話不嫌坷磣,憑啥往我家這邊倒。你們那邊那麼大的地方怎麼不倒?欺負人還想咋欺負?大夥看看,她家的雪往這邊堆,水往這邊潑,就連死耗子也往這邊扔,這是人乾的嗎?”趙梅婷咬牙道。
人羣裏有人議論。
“誰往你家扔死耗子了?我告訴你,我家連一個耗子毛都沒有。不信,你就問大夥,真是的!咋的?別陳芝麻爛穀子都往出搗騰!”粗壯的女人雙手叉着腰,扭動着肥碩的脖子嚷着。
李祥君聽着兩個人的吵罵,內心裏的火氣快要抑制不住了。他明顯地感到那個粗壯女人的蠻橫不講道理。
和趙梅婷的米坊改成的房舍相鄰的是一座呈九十度角的佈局巧妙很漂亮的建築,鐵柵欄漆成黑色,有磚垛把每一片鐵柵欄相連接。大門開在東首,由大門向裏十幾米又是相連的幾棟房舍。杜家,鄉里有名的以燒酒起家的杜家有偌大的家產,不僅是李祥君現在所看到的這一部分,再向裏向東還有。
趙梅婷和粗壯女人的爭吵已漸處不利的態勢,粗壯女人惡語相加,全沒有做女人的一點樣子。
“呸!”
趙梅婷的沒有唾液的唾棄聲還沒有落定,粗壯女人立刻吼起來:“你‘呸’誰?你個妖精!”
李祥君目睹着趙梅婷的臉漸漸慘白,不由得控制不住自己,跳下車向前道:“你這個人怎麼那麼不講道理,欺負人是不是?”
粗壯女人一愣怔,她想不到一個大男人在此刻橫在她面前,怒目而視。停頓了一會兒,她道:
“喲,小李豆腐,咋的,你是勸架還是幫着她算一個呀?告訴你,沒你事。哪趟線上的,我真琢磨不透。”
她伸出手往一邊推李祥君。李祥退了一步,平穩了一下自已的情緒,說:“大姐,這剛纔我待了半天了,什麼事我都看明白了……”
李祥君的話還沒有講完,粗壯女人粗魯地嚷道:“你明白啥了,你明白啥了?我真琢磨不秀,你和她啥關係,這傢什還我欺負她!”
粗壯女人逼過來,她的臉幾乎要撞到李祥君的鼻尖上了。她的滿臉的雀斑像窗玻璃上的蠅屎,只怕不小心就會掉落下來。李祥君身後躺閃着,對這個撒潑耍橫的女人他也只能是躲閃。
“我怎麼沒看明白?你把髒水潑人家這兒還有理了是不是?這麼做人不講道理了吧?欺負弱小,這算什麼本事?”李祥君大聲地說道。
“你,誰呀?吆五喝六的,賣你的豆腐得了。你不說我欺負她嗎,那好,我今天不但要欺負她,連你也要欺負欺負。你想咋的吧?”她指着李祥君。
李祥君和趙梅婷兩個共同面對着這個女人,但明顯地,他們吵不過她。
從女人的屋子裏走出一箇中等個子的壯實的男人。他衝李祥君惡狠狠地喊道:“小李豆腐,啥事?啥事這麼吵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