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李祥君着了一身專門收拾豬糞的衣服,衣服的扭扣脫了兩顆。他用一把硬一點的笤帚一點一點地把豬糞掃到一邊,然後用鐵鍬收到一隻桶內,得收滿後再拎出去。他這樣反覆地做了幾次後,豬圈裏就被他收拾得很乾淨了。
李祥君從豬圈裏鑽出來,跺了跺腳,就好像那股子味道被跺掉了。太陽光溫柔地傾瀉下來,風也輕柔,感覺上就很舒服。
李祥君把自己的一身髒衣服脫了搭在衣杆上,讓這十月的少有的溫煦的陽光親切地撫慰自己。他興致很高,吟哦起那一首他所喜歡的詞句: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李祥君所喜歡的不僅僅是這一首詞,只是對它記得熟。他沒有朗誦的天賦,但投入的感情是真實的。這時正是十點半,再有一個來小時陳思靜就該午休回來了。中午喫點什麼呢?他思忖着,啊,對,幹豆腐燉土豆片,很地道的家常菜,絕對有味道。李祥君換好了衣褲以最快的速度到趙守志的食雜店稱了半斤幹豆,又急急忙地趕回家裏削了兩個土豆再切成片,和切成菱形的幹豆腐一起燉在竈上。他放了很多油,黃燦燦的湯汁一會兒就鼓起了氣泡。
陳思靜這幾天裏心緒正不好,是劉淑豔讓她不舒服不高興。她在心裏罵她,罵她不諳情理,不懂事故。八號和九號,還有十號的下午都沒有來上課,是爲了照顧家裏有地的教師們才這樣安排的。但劉淑豔上了三個上午的課後,卻突然消失了一樣不見了人影,打電話問後知道她去忙收她自己的地去了。她的三個孩子都在念書,丈夫身體又不好,家裏家外的就她一個人忙碌,她又種了她弟弟的地,就更加忙得昏天黑地。陳思靜眼看着她的學生沒有人來給上課,內心裏焦急,雖然有穆維新前後照應着,但終不是班主任,只能上上自然社會什麼的,或者佈置一些作業給學生。陳思靜打電話時的口氣很委婉,但劉淑豔並沒有因爲陳思靜的婉約的態度而字斟句酌,電話裏的那一端回答道:
“思靜,我這地得整,一年到頭就指着這點玩藝呢,再不你上教育辦說去!”
陳思靜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張口想說些什麼,又咽了回去,最後說道:
“那、你忙吧!”
掛斷了電話後,她在穆維新的面前指責劉淑豔,毫無遮掩地表達對魏紅英的不滿。穆維新勸解道:
“陳老師,不要動氣,我想,劉老師也確實忙,要不然她不會不來上班的。也是爲生活,可能她自已也無奈。她不來,我就多操操心。”
陳思靜說:“穆老師,你替我操心,我不安呢!這原來是她的工作,就因爲她不在,有許多事情就無法處理。家長們知道會怎麼想?”
陳思靜神情激動,她完全陷入了對劉淑豔的不解與氣惱的情緒中。
“這麼着吧,陳老師,明天早晨她再不來,就打電話給她,告訴她無論如何到校,哪怕只上三節課,餘下的我來上。”穆維新看着陳思靜的臉說。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但那樣卻牽累了他。陳思靜謙意地看了看穆維新,沒有說什麼。
李祥君坐下,拿起筷子,說:“陳情述理,曉以利害,她不會無動於衷吧?”
陳思靜睜園眼睛道:“跟誰陳情述理,跟誰曉以利害?跟劉淑豔?上班教學是她天經地義的事。要真的忙不過來,耽誤了一天兩天都可以理解,可也不能三天四天地誤課啊!”
李祥君對陳思靜學校的事原本也沒有心思去過問,現在看她的情緒又不對頭,就忙轉了話題:
“梅婷的房子賣了。”
陳思靜生硬地說:“她賣房子跟我有什麼關係!”
李祥君眨眨眼睛,他後悔和陳思靜說這件事。這樣的談話繼續下去也索然無味,於是李祥君就閉了嘴沉默了。陳思靜琢磨了一會,問:
“賣了多少錢?”
她對自己剛纔的態度有所檢省,就有些謙意地瞥了一眼李祥君。李祥君沒有因爲她的一點退讓而心情愉快輕鬆起來,他背書一樣地回答道:
“三萬五。”
陳思靜嗯了一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喫完中午飯,陳思靜上班了,和往常裏一樣,她似乎很忙,上學校的心情好像比歸家的心情要急迫。李祥君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地想了一會兒,突然間瞪眼切齒,把一隻筷子狠狠地摔到竈臺上。
李祥君收拾了屋裏屋外後,看看再沒有什麼可做的了,就去母親那裏。他的心情不好,因爲什麼呢?因爲陳思靜或者是因爲其它的什麼莫名其妙的事項?他說不清,莫名的憂鬱的情懷一點一點地罩上他的心頭。
酈亞萍正在洗衣服,看見兒子進來,心裏有十分地喜悅。李祥君已有七八天沒有來了,她對李祥君有特別的鐘愛,勝過對小旋和祥臣。李祥君要幫助母親洗衣服,但酈亞萍說快洗完了,只讓他投投衣服。
李祥君沒有多少話同母親說,酈亞萍倒是喋喋不休,時而壓低了聲音指責李祥臣和祥臣媳婦。對於母親,李祥君沒有批評她也沒有肯定的態度。陽光從窗子斜進來,映亮了母親日漸蒼老的臉,李祥君看見母親的頭上已少有黑髮了。他忍不住心裏酸楚,說:
“媽,我回去了,還得粉料。”
“去吧,去吧。祥君,那兒有幾個窩瓜,你拿回去。”
這天晚上的飯菜很合陳思靜的胃口,從酈亞萍那兒拿回的窩瓜甜絲的,陳思靜說這是最好不過的伙食。她的情緒很好,哼着很好聽的流行歌曲,動手收拾碗筷。李祥君躺在炕上,看着棚頂。他忽然想起星梅,星梅小時候在喫完飯後也經常說:喫飯了,平平胃。他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第二天,李祥君的豆腐車子出去得比往常要早很多,臨走前他告訴陳思靜他要去趙梅婷那裏,最後商定寫文書的日子。陳思靜調侃地說道:
“這傢什,自己家的事也沒這麼上心過!”
李祥君不去計較,這樣的話他聽得多了。天氣比昨天冷了許多,風又緊俏,李祥君便感到了初冬的寒意,雖然現在還沒有入冬。
趙庭財和李祥君到老四那裏商定了寫文書的日子——明天,也就是十月的十五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