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七一二章 歸去
    陳思半醒半睡地熬過了這一夜,天還沒有放亮,她就升起了爐火,做好了飯,等着李祥君的歸來。因爲沒有睡好,她的臉顯得有些憔悴。她打電話給穆維新,說她病了,讓他照管一下學校的工作。

    九點多時,趙庭祿神色怪怪地進來,望了陳思靜好半天。陳思靜被看得心裏發毛,她隱約覺得趙庭祿一定有李祥君的消息,而且是不祥的消息。她的心驟然聚在一起,顫聲問:

    “叔,怎麼啦?”

    趙庭祿遲疑着,半晌才說:“思靜,你、別……別……祥君在……”

    陳思靜變了腔調,大聲地問道:“在哪?”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

    “思靜,聽我說,祥君在你家地那塊兒。”

    趙庭祿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話說完。陳思靜明白了一切,她趴伏在炕上。

    李祥君的遺體是被“叨”玉米杆的靳桂林發現的。從南頭“叨”到北頭的靳桂林看清了已經僵死的李祥君後一路飛跑回村裏,再跌跌撞撞地跑到趙庭祿那兒,讓他去告訴陳思靜。這一切來得那樣突然,好端端的一個人一夜間撒手人寰,讓趙庭祿愣怔了好一陣子。他不敢相信李祥君死了,但絕不懷疑靳桂林。他反覆確認後,連帽子也沒戴就向外走去,在門口,他咕咚一聲摔倒在地。爬起來的趙庭祿感覺到冷颼颼後,才急忙到屋裏扣上棉帽子。

    趙庭祿爲李祥君的死而惋惜悲傷,他是一個好人啊!好人怎麼沒長壽啊?現在,趙庭祿陪着陳思靜垂了一會兒淚後,就勸慰着她。雖然知道陳思靜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但話總是要說的:

    “思靜,人死不能復生,也不要太過悲傷了,這都是命啊!該着他就這麼個走法,誰也擋不住……”

    趙庭祿只顧自己說,猛擡頭見陳思靜雙手緊攥似有抽搐之狀,就連呼帶叫地把陳思靜弄醒。陳思靜堵在胸口的悲痛一下子衝出來,她狠狠地打着自己的臉哭道:

    “是我不好,都是我,我害了李祥君……”

    趙庭祿又勸道:“思靜,人已走了,天生那個命,想留也留不住,是不?眼下還得顧活人,他都不顧你了,你再不顧你自己,你還怎麼活呀?咱們該辦的事還得辦,該發送還得發送,總是這麼哭也不是個頭!”

    陳思靜止住了哭聲,她的目光呆滯,絕望無助。

    “叔,你就張羅着辦吧。”

    她說後把頭仰在牆角內,眼望上棚頂。過了一會,陳思靜下到地上,穿衣服往外走。

    趙庭祿攔住問:“幹啥?”

    陳思靜說:“看祥君去。”

    趙庭祿攔住她並扯下她的衣服,再把她按坐炕上,然後急忙跑到外面叫了幾個鄰居過來看護。看看屋裏有了人陪着陳思靜,他才放心地出去找後院的劉四壞,讓他去請小穆先生。

    小穆先生來的時候,陳思靜正坐在炕上,垂着頭,低聲地啜泣。她擡起頭紅腫着眼睛對他說:“穆大哥來了。”

    她注意到先生的手裏的一本藍皮書。她知道從現在開始,李祥君將被超度,被送到冥冥地府中,從此陰陽兩隔,空有想念。她無法抑制自己悲痛的淚水,沒有回答小穆先生的問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止住悲聲,說:

    “穆大哥,祥君走得突然,按說法是橫死的。橫死在外面的是不能進家門的,那就請給我破一下,讓他回來,回到屋裏,讓他好好看看這個家,再、上路……”

    她抹了一下眼睛。

    “祥君要連這個家都回不了了,我就更對不起他了。”

    她雙手掩面,淚水從指縫間淌下來。鄭先生急忙說:“陳老師,你放心,能破,能破。”

    主持紅白喜事的“支客”人胡文洲進來了,後面是王三孩子。

    小穆先生先生向旁邊挪了挪,笑道:“胡支客,你坐這兒。”

    胡文洲揚揚胳膊,說:“別瞎說,看點時候兒!陳校長,祥君不是走了嗎?這人呢,生有處死有地,命中註定。他走了,咱們還得過,是不是?這麼的,你聽我說,趕緊通知雙方面親友,有電話的打電話,沒電話的捎口信兒。還有,找車拉鐵棺材,好把祥君入殮。”

    在這時,趙庭祿忙接過話道:“我這就回去,打電話給守志他們,正好回去讓守業開車過來買菜啥的。”

    陳思靜長嘆了一口氣,道:“叔,這些事你就按規矩辦,只是有一件,我要給祥君買一口大料子,不火化,讓他安安生生地過去。”

    趙庭祿皺了一下眉,卻沒說什麼,出去了。

    胡文洲沉吟了一下,說:“陳老師,這樣怕不妥吧?土葬不合法呀。這要是有人捅出去,麻煩可就大了!等一下吧,等你爸他們來了,再好好覈計覈計。”

    但陳思靜的主意已定,是不容更改的。

    趙庭祿給陳啓堂打了電話,也給趙守志打了電話,又叫王三孩子到李德旺那裏去,把這不幸的消息轉告給他們。這讓他很爲難,他實在不願意通告這不幸事。陳啓堂必須通知到,一些重大的事情必須由陳思靜或者她的至親做主,他只能做一些具體的事情。等他把該通知的都通知到了後,他又回到陳思靜這裏。於是,小穆先生便和他商量下面的事,首要的是要把李祥君的遺體運回來。小穆先生翻着書,然後閉目計算着,又睜眼搖頭,最後把書合上,神神祕祕地附在胡文洲的耳邊嘀咕了些什麼,胡文洲不住地點頭。

    不到半個小時,陳思源來了。從進門的那一刻起,他就無聲地流淚。男人的無聲的哭泣總是讓人覺得沉痛壓抑,趙庭祿待陳思源稍稍平靜了一下後,把剛纔陳思靜要土葬李祥君的話對他重複了一遍。陳思源用手抹了抹眼睛,轉過臉來對妹妹說:

    “思靜,你說的事可得想好了,你是老師,是校長,要萬一有人舉報,你怎麼辦?等會爸來也不會同意的。”

    陳思靜一言不發,她似乎沒有聽見陳思源的話。陳思源提高了聲音說:“思靜,還是火化了吧?”

    陳思靜突然喊起來:“我不火化!”

    她的哭聲又響起來,屋裏的人都默不作聲。

    李祥君死去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全村,人們在驚愕之餘,無不扼腕嘆息。

    今天的天氣出奇地好,沒有風也沒有云,深遠的天空有如秋日裏的一樣,隆冬時節的冷意遠遠地躲了起來。

    陳思源逐個採納着胡文洲的意見,打發人和趙守業去買菜,買孝布,請廚師請樂手。陳思源極力反對陳思靜土葬李祥君,但他拗不過她,不依她是不可能的,儘管他希望父親能說服她,但還是做了土葬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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