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飛將車子倒出來，帶着哥哥，回到萬華大廈。
兩人下車。
楊軍用一種沉着的目光，審視着弟弟。
楊飛太熟悉這種眼神了，家裏爺爺、父親、兄長，經常用這種表情審問犯人。
“哥，到上面坐坐。”楊飛拉了一把楊軍。
“我有事問你！”楊軍紋絲不動。
“你要問的，我都知道，你要的答案，就在上面。”
楊軍疑惑的跟着他走進大廈。
大堂的前臺甜甜一笑：“楊老闆好！”
楊軍正自糊塗，心想哪裏有什麼楊老闆？
這時，楊飛端着架子，微微嗯了一聲，當是迴應。
進了電梯，楊軍一肚子話，憋着沒有問出來。
來到九樓，走進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前臺站着個花骨朵一般嬌豔的小姑娘。
“老闆好！”向巧彎了彎腰，又喊了一聲，“楊大哥好。”
楊軍一愣，這才認出來，她就是上次在玉樓春一起喫飯的女孩子，只不過，那天的她，像個鄰家小妹，今天的她，稍微化了淡妝，穿着得體的小西裝，像個白領麗人。
他心裏的疑惑更深了。
蘇桐穿着職業套裙，微笑着迎上來：“老闆好，楊大哥好！”
楊軍用鼻音答應了一聲。
等進入楊飛辦公室，他終於忍不住了：“小飛，這是怎麼回事？”
“哥，這是我開的公司。”楊飛本來就沒想瞞着家人，只是要給他們一個接受的過程。
楊軍臉色瞬息萬變，左右打量。
辦公室的隔斷，用的都是透明玻璃，百葉窗沒有拉下來的時候，一眼就可以看到外面的全景。
“這是你的公司？你不是在南化廠上班嗎？”楊軍還沒有理解過來。
“我是廠裏的員工，但我在外面自己開公司了。”
“這麼大的場子！而且是在萬華大廈，租金可不便宜，你哪來的錢？公司賣什麼？”
“廠裏有批庫存，我幫忙銷售，所幸生意不錯，每天都有進項。”
“賣南化廠的產品？”
“是的，主要是洗衣粉。”
“洗衣粉？這能賺多少錢？一包洗衣粉，不過賣兩塊多錢而已。”楊軍不以爲然的說道，“你主業還得放在工作上纔行。我剛纔去你廠裏問了，你請了一個月的假？”
“哥，時代變了。去年南巡之後，我國有十五萬體制內官員和知識分子下海經商，這是一個歷史的轉折點，會造就一大批企業家。”
楊軍默然一會兒，說道：“我不懂經商，但也曉得創業惟艱，你剛起步，把攤子扯這麼大，租這麼大的辦公室，又花錢買車，會不會太過激進了？”
“哥，我現在生意做得還可以。這些都是必要的開支。”
楊軍卻不以爲然，以爲弟弟的錢，都是借來的，或是貸款來的。
蘇桐倒了一杯咖啡，端給楊軍，笑道：“楊大哥，請喝咖啡。”
楊軍接過來，道了聲謝謝。
蘇桐抿嘴笑道：“你千萬別跟我客氣，我只是幫老闆做事的。”
楊軍喝了一口咖啡，這是他第一次喝這洋玩意，苦得皺起眉頭，放下來：“我還是習慣喝茶。”
蘇桐連忙道：“我再給你泡杯茶。”
楊軍擺手道：“不要了，我不渴。”
蘇桐笑了笑，轉身出去泡茶。
楊軍把杯子推給弟弟：“你喝吧，別浪費了。”
兩兄弟從來不分杯的，楊飛當然不會介意，端起來就喝。
“哥，你有沒有想過，換個部門工作？公安部門不是不好，只是發展的前途有些窄。”楊飛這是真誠之語，以楊軍耿直的性格，一輩子也只是個刑警。
楊軍大手一揮：“我想當警察，這是我的夢想。我來這裏，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錢是不是來路正當。既然你在開公司，那我就不管你了。記住一條，千萬別犯法，我可不想有一天，我親自來抓你！”
楊軍起身：“我走了，我請假出來的。”
蘇桐端了茶進來，說道：“楊大哥，這就走了？”
楊軍擺擺手，朝門口走去。
楊飛送他下樓，開車送他回單位。
“你的事，爸媽知道了嗎？”楊軍問道。
“還沒說，等事業做出起色再說吧，不然，他們又要罵我不務正業。”
“你知道就好。”
“哥，你可以幫着吹吹風，讓他們慢慢接受我做生意這個事實。就說工字不出頭，我們楊家窮了十幾輩了，也該出來個人闖一闖了。”
這話楊軍聽進去了，若有所思的道：“你說得對。大不了從頭再來！最起碼，我們家個個都有工作，你要是創業失敗，也不會沒飯喫。”
創業失敗？
那是不可能失敗的。
“哥，你要不要試試手？”楊飛知道哥哥愛車，也考了駕照，刑警隊的人，幾乎個個都會開車，有時出任務，開車是必須的。
楊軍倒有些心動，跳上車，看了一下，就熟練的操作起來。
“哥，我給你買輛新車。你平時上下班也方便，爸媽也搭着享福。”
“我要開車，隊裏有的是車，我只是沒有公車私用。”
這話倒是不假，刑警隊的車，是同部門最多的。
到了公安局，楊軍熄了火。
“哥，你真不考慮換個單位？”
“我說過了，我就喜歡當警察。你顧好自己就行，家裏有我。”
楊飛心想，哥喜歡當警察，那就讓他當好了。
他心裏卻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從側面幫助哥哥上位，不能再讓他再幹一輩子刑警了。
楊軍下車，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朝楊飛揮了揮手。
楊飛這纔開車離開。
公司本部，只有蘇桐和向巧兩個人。
現在雖然還沒有開展更多的業務，但每天的事情，其實還是蠻多的，底下有七百多個人要管理，這七百多人的行程路線，每天的收款、對賬，還有各項報銷的核對，以及七百多人在外面的喫住行，都要蘇桐和向巧去安排。
向巧來了之後，晚上就和蘇桐一起在公司搭鋪睡覺，楊飛仍然回宿舍。
他家裏的房，是兩室一廳，父母一間，他和哥哥睡一間房，擠擠巴巴的，現在哥哥有了女朋友，家裏就更不方便了。
哥哥單位還沒有分房，仍然住在家裏。
楊飛就想着在外面買套房。
九三年的南方省，商品房還是個稀罕物。市民大都有固定工作，要麼是單位分房，要麼是集資建房。
其實，早在八四年，南方省就開展了住房制度改革，在住宅建設中引入了商品房概念，當時一套房的價格，在三千塊錢左右。
然而，八四年的三千塊錢，對每個月只有幾十塊錢的工人來說，無疑於天價。
時間來到九三年，工資高了不少，但商品房的房價也水漲船高，一套房要幾萬塊，仍然是拿着三、四百月薪的工人無法仰望的。
這個房價對楊飛來說，卻實在是太便宜了。
萬華大廈附近，就有一個商品房小區，房子去年就建好了，還沒有賣完。
楊飛去看了兩遍，覺得這小區的環境和位置，都符合自己要求。
離開公安局，楊飛開車到皇家花園售樓部，問工作人員，有沒有四房以上的大戶型。
結果，工作人員告之沒有，只有五十平米和八十平米兩種戶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