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麗還是老樣子，喔，不對，應該說更時髦了，短裙把兩條白花花修長的腿顯露出來，一件嫩綠的T恤，前面印着一個巨大的美女頭像，她穿着一雙白色的高跟鞋，把身材襯高了八到十釐米，一頭秀髮，電成了大波浪，染成了淡紅色，活脫脫一個大都市的麗人形象。
她走出廠門，左右一看，沒有遲疑，朝楊飛的勞斯萊斯走了過來。
楊飛推開車門，笑道：“小麗，好久不見。”
郭小麗嫣然笑道：“是啊，好久不見，你是越來越帥氣了。”
她化了淡妝，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脂粉幽香。
“進來說話。”楊飛往旁邊讓了讓。
郭小麗身子一側，坐了進來，渾圓的腿自然的彎曲在椅子前面，微微偏過身子，看着楊飛。
楊飛道：“聽蘇桐說，你結婚了？你太見外了啊，連喜帖也捨不得發一張給我們？”
“閃婚，又閃離了。”郭小麗無奈的苦笑一聲，“我誰也沒請，我就知道跟他過不長久，怕你們笑話。”
“知道過不長久，你還結婚？”
“因爲寂——寞唄！”郭小麗道，“我這麼大年紀了，再不找個男人結一下婚，家裏人都要懷疑我是不是不正常，在送我去醫院檢查了。於是，我就找了個男人，把婚給結了。”
“……”
“剛開始，他對我還挺好的，可惜，人的相處，不可能一直像初見時美好，結婚後，他各種毛病都出來了，我是一天都忍受不了他，就辦了離婚手續。”
楊飛本來想安慰她幾句，見她十分豁達，安慰的話也就沒必要講了，問道：“你在南化廠，工作還順利嗎？”
“還行，託了蘇桐的福，她升我當了主管，工作輕鬆，工資不低，沒辦法大富大貴，但日子還過得去。你和蘇桐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辦酒啊？”
“呵呵，你放心，我們辦酒，肯定通知你。”楊飛道，“你對未來有什麼規劃？”
“未來？規劃？”郭小麗茫然的搖了搖頭。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工人，中專畢業後，就在南化廠，如果不出意外，她認定自己的一生，將會在工廠度過，像父輩一樣，直到退休。
什麼未來？
什麼規劃？
這是普通人應該考慮的嗎？
普通人只需要把當下的日子過好就行了。
楊飛輕咳一聲，說道：“我是說，南化廠撤廠之後，你打算去哪裏？嗯，你有什麼要求，可以跟我提。”
“南化廠撤廠？”郭小麗訝道，“這是什麼意思？”
楊飛倒是一怔。
剛纔蘇桐打電話來，說南化廠撤廠的事，楊飛還以爲，是郭小麗嘴快，告訴了蘇桐呢！
所以，楊飛纔想安排好郭小麗的工作，好讓蘇桐放心。
沒想到郭小麗居然還不知道？
那就是其它人通知了蘇桐！
說不定就是參與會議的某個人吧？
蘇桐當了楊飛好幾年的祕書，很多時候，她都是代表楊飛行事的，自然積累了不少的人脈。
“撤廠？是要搬到別的地方嗎？”郭小麗怎麼也想不到，如日中天的美麗集團，也會關閉旗下的工廠？
楊飛摸了摸鼻子，說道：“不是搬遷，是關閉。”
“關閉？”郭小麗這才反應過來，“爲什麼啊？那、那廠裏的工人怎麼辦啊？”
“我？”郭小麗一時之間變得不知所措。
她從小接受父輩的教育：考個好學校，捧個鐵飯碗。
她如願了，考上了當時還算不錯的化校，也進了當時業績還算不錯的南化廠當工人。
進了南化廠後，她真的以爲自己捧上了鐵飯碗。
誰知道參加工作沒幾年，南化廠就被賣了。
賣了就賣了吧，反正廠子還在，工作還在，工資還有所提升。
現在，她忽然聽到工廠要關閉，心裏的失落和茫然，遠不是楊飛能想象的。
“這樣吧，你好好想想，美麗集團這麼多產業，你想去哪裏都可以。你想去哪裏，跟我講也可以，跟蘇桐說一聲也可以。”楊飛笑道，“下一次安排你工作，我一定提你的職，讓你當個主任。”
郭小麗抿了抿嘴，說道：“那我真得好好想想，接下來，我要去哪裏。”
楊飛擡腕看了看手錶。
郭小麗很機靈，笑道：“耽誤你時間了吧？我先走了。”
楊飛微微一笑：“我晚上要參加一個慈善晚會——下次再請你喫飯。”
“別這麼客氣，我們是老朋友了。”郭小麗下了車，朝他揮手拜拜。
楊飛吩咐耗子：“走吧！”
“飛少，慈善晚會是晚上八點纔開始。”耗子提醒道，“現在時間還早。”
楊飛說了個地址：“先去這裏。”
耗子應了一聲，車子慢慢加速，匯入車道。
郭小麗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看着遠去的勞斯萊斯，臉上閃現一抹幽怨的苦笑：“蘇桐，不知道你幾世修來的好福氣，居然能找到楊飛這樣的金龜婿！我哪一點也不比你差啊！爲什麼我就找不到這樣好的男人呢？”
“小麗！你怎麼在這裏？你今天沒休假吧？我剛還看到你上班來着。”一個女同事下班走出來，看到她站在門口，笑道，“你們質檢部就是管得寬鬆，上班時間也可以隨便跑出來。同樣是當主管的，我就沒你這麼好命了。”
郭小麗道：“剛纔老闆來了，他喊我過來聊了聊。”
“老闆？對哦，你和老闆以前是一個質檢組的。”女同事笑了笑，“對了，你聽到消息了嗎？聽說我們廠要關停了。”
郭小麗笑道：“別聽風就是雨，一切等公司通知就行了。”
“哎，小麗，是不是真的啊？你告訴我一句實話啊。現在生產車間那邊都亂起來了，工人們聽說要關閉工廠，他們已經罷工了，要找領導問清楚情況呢！”
郭小麗聽了，也沒有特別的反應，工廠反正都要關閉了，停不停工，又有什麼影響？
“好了，不跟你說了，一切等總部通知就行了，別造謠，別傳謠啊！”郭小麗轉身進了工廠。
不知爲什麼，以前走進這裏，郭小麗感覺充滿了活力，覺得這個工廠也是充滿了活力的生命體。
而現在，她卻感覺這工廠到處死氣沉沉，跟屋檐下坐着打盹的八十歲老人一般，看着就讓人想到死亡和敗落。
不管工廠怎麼變，她的去路，已經由楊飛安排好了！
主任！
不管是哪裏的主任都好啊！
郭小麗這麼一想，馬上又煥發出新的生機，腳步也變輕了，走向這個在她心裏已經死亡的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