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陵附近的樹林之中,一個年紀不過十一二歲的少年,穿着合身的皮甲,帶着弓箭,悄然接近一頭真在覓食的小鹿。

    鹿的感覺是非常的敏銳的,你不能和它靠的太近,否則他馬上就會反應過來。他是樹林之中的精靈,能夠感覺到樹林中極其微小的不協調,甚至樹葉的聲音在他們的耳中都有規律,稍有不對,在他們確認安之前,他們不會重新低頭進食。

    所以,弓弩什麼的真的是作弊。

    藍道塔利站在少年身後不遠處,他雙手抱胸,好像是刻在花崗岩上的嘴脣,竟然有些許的柔和。

    這少年是他的幼子,狄肯塔利。

    狄肯年紀尚小,普通人在他這個年紀,連殺生都不敢,可他有着塔利家族該有的灰色眼睛,身上流着塔利家族的勇士之血。

    他在一棵大樹後站定,輕柔的擡起弓,搭上箭,緩慢而流暢的拉滿弓弦,眼睛順着箭桿盯住小鹿,深深的呼吸,片刻後,輕巧的放開弓弦。

    “嘣”

    在空曠的樹林之中,原本在覓食的松鼠兔子們扭頭就跑,他們帶起樹葉和灌木,發出簌簌的聲音,而那頭鹿倒在地上,竟然是被一箭射入眼睛,當場斃命了。

    “做的不錯”,藍道塔利走上前來,拍了拍自己小兒子的肩膀。就有衛士上前,去收拾地上的死鹿。

    “只是一頭鹿而已”,狄肯搖着頭:“還是一頭小鹿。”

    這時,一整狂風呼嘯而來,捲動樹葉和灌木,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悚的感覺在所有的心頭升起。這是從古時帶來的,人對猛獸的恐懼。汗毛倒豎,呼吸急促,身體顫抖,其中,只有藍道伯爵淡然的拔出長劍,頗有些欣喜。他喜歡狩獵,崇尚武力,所以他對猛獸有天生的熱愛,熱愛狩獵他們

    狄肯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他迅速的搭箭,站到自己父親的背後,瞪大了眼睛貫徹四周。

    “嗤”

    一隻毛皮油量,家貓一般的野獸出現在狄肯的眼前,他優雅的舔着自己的爪子,狄肯和他對視,能感受到一種人才有的感情不屑。

    在河灣地,風暴地,凱巖,谷地,河間地都有的猛獸,影子山貓,這是一種比獅子和老虎的體型要小,動作比他們迅速,牙齒比他們尖銳,利爪比他們鋒利的幽靈。他們落地無聲,能在高高的樹冠上跳躍飛奔,他們會耍聰明,用恐懼來使獵物混亂,繞到獵物的背後割開他們的喉嚨。

    他們的食譜包括所有的有蹄類,其中有野牛,雄鹿這樣的巨獸,也包括許多和他們一樣有着爪牙的餐桌夥伴,如森林狼,雲豹,狐狸等。

    人,也是一餐美味啊。

    狄肯因爲憤怒身發熱,他一箭射出,之後迅速的又射出三箭,第一箭是他瞄着影子山貓射的,之後的兩箭是他觀察到草木的變化射出的。

    這時他身上所有的箭了,不過物有所值。

    最後一箭射出後,一聲尖嘯響起,片刻後還在他們的頭頂回繞。

    “做的好,兒子,相互依託後背,握緊武器,遠離獵物”,藍道背靠着自己的兒子,手握族劍碎心,毫不猶豫的下令,他的聲音在叢林中迴盪,立刻讓幾個有些不知所措的衛士們安定下來:“三角戰爭,輪流觀察頭頂,現在,往我的方向慢慢靠攏。”

    狄肯神貫注的觀察着,他早已拋開手中的弓,拔出了腰間的短劍,他知道父親已經把後背完交給了他。

    這時,侍衛們已經過來了,他們將藍道和狄肯護在中央,這時沒有人看到影子山貓的行蹤,可所有人都確認影子山貓就在這裏。

    “這些傢伙在樹林裏比馬要快,如果不殺了他,他會尾隨上來,撲殺馬上的人”,藍道伯爵說着話,掃視着四周,他殺過不止一頭影子山貓了,唯獨這次不一樣,這次他的小兒子在身邊,他不能有一絲的大意。

    良久,影子山貓遲遲未現,只是他時不時的會製造響動驚嚇衆人,好像他隨時會出來和人們惡鬥一場。不過藍道知道,這些傢伙從來不是戰士,它們是刺客,成年的影子山貓,經過了山林的磨練,獵殺時根本不用第二下。

    又是漫長的等待,所有人的神經都高度緊繃。

    “我在十五歲的時候第一次一個人面對影子山貓,那是在一次戰鬥之前,我要傳遞消息”,這時,藍道不緊不慢的說起來,他平緩輕鬆的語氣又安撫了衆人的心:

    “在路程的一半,我餵馬喝完水,重新上馬的時候,影子山貓撲倒了我,我運氣很好的沒有同時被他殺死,不過他還是在我的後背上拉下一塊肉,

    我在地上翻滾的時候,就清楚的明白了,

    那個狀態下的我無法公平的戰勝它”。

    旁邊的樹叢中傳來響動,藍道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他看着頭頂:“於是我僞裝了,我趴在地上,我讓他又在我的背上繼續拉下肉,扯下皮,直到他想剖開我的肚子,喫的內臟的時候。

    哈

    我一把抓住他的頭,將他的腦袋撞在我刺出去的短劍上。”

    所有人都忍不住緊咬牙關,他們的腦海中都浮現出年輕的藍道伯爵趴在地上的畫面,這個男人用肚子隱藏着的一隻手裏緊緊的攥着一柄短劍,他隨時可以反擊,可他爲了等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情願深切感受被活生生撕下皮肉的痛苦,把臉埋在泥土和草中。

    “所以,這是您背後傷口的由來”,狄肯恍然大悟,他幫父親搓過背,父親寬闊的背後有大片大片醜陋恐怖的傷口總是讓他心驚。只是看看就如此了,遑論忍受。

    “只是由來之一”,藍道一笑。

    “那這次,就讓我來吧,父親,我也想要有像你一樣的傷疤”,狄肯知覺的熱血沸騰,死亡的恐懼薄冰一樣的融化,最後他平靜下來了,堅定的說道。

    藍道沉默了一會兒:

    “這是個好主意,你射中了他一箭,他一定會報復你,不過你要確定你不會死了。”

    “我確定”,狄肯點了點頭。

    “一旦違背,你將無法進入塔利家的墓窖,我不會讓欺騙父親的兒子和我死在一起”,藍道環視四周,示意衆人分開。狄肯毫不猶豫卸下自己身上的盔甲,握着一把短劍,就走進了灌木叢中,去了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

    這時所有人的精神都鬆弛了下來,他們感覺到身邊有什麼東西消失了。唯獨藍道,他緊緊的握着劍柄,一動不動的盯着遮住了兒子背影的那片灌木。

    片刻,良久。

    “伯爵大人,我去看看吧”,一個侍衛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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