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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大雨的來臨是一場戰爭的落幕,但又是另一場更大的戰爭的序幕。

    像是一個信號,雨落下,東邊的古道口,北府大軍開始壓進了,他們仍然謹慎於埋伏,卻不再止步不前,因爲開道的是鎖在木車囚牢中的徒單爻。

    夏樾聽到身後車軲轆的聲音,原本兇悍的臉上,卻是露出了兩分得意,他衝着山谷大喊道:“狄盧你且看看我身後之人是誰”這一句喊完,長久沒有得到迴應,夏樾也不在意,跨前一步,道:“你若射下一支劍,我這板斧便砍下徒單爻一根手指頭,手指砍完砍腳趾你若推下一塊石頭,我便砍下他一隻腳我倒要看看,你是敢且不敢”

    任是雨聲嘈雜,夏樾這個大嗓門的話,狄盧躲在山谷之上也是聽得一清二楚。只是,他確實不敢輕舉妄動,只因被押的那人是徒單爻,徒單老將軍此時唯一的兒子若說這處守將不是狄盧,或許還沒有這麼難以抉擇,要麼顧全大局,要麼顧全徒單爻。只是狄盧此人,偏是顧全大局的,而徒單裏和又是他無以爲報的救命恩人,恩人的兒子,他有這個資格替恩人大義滅親嗎

    狄盧側頭,壓着緊張的情緒,對身側的手下說:“速去通報老將軍”狄盧知道雲關此時的最高指揮官是都行,但若是通報至都行處,他怕是要親自射殺徒單爻了,總歸,他是有私心的。

    且不說之後徒單裏和帶着半死不活的吳先杞出現在北府軍陣前是什麼場景,這會兒都行看着忽然而至的大雨,卻是心下不安了。這種不安不僅僅限於雲關城的安危,更多的是他的“性命”和他走的那條路。就像是這場大雨一下,沖刷了泥垢,露出了一直被他忽略了的障礙和危險。

    “北府軍。”

    “蘇修。”

    “到底哪裏不對”

    都行的手指不停地按着笛子上的音孔,原本敲擊的節奏也變得雜亂,他想不通他到底忽略了什麼,他也想不通他到底爲什麼不安。

    將軍府的大堂空蕩蕩,唯有雨滴砸落的聲音尤其清晰,擾得都行思緒雜亂,他邁着短促的步伐走來走去,似乎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卻不想愈發得煩躁了。過了許久,他才發泄似的卸了力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低聲自言自語着,語氣有些壓抑:“蘇修,蘇修,蘇修爲什麼要去玉安城”

    “像老將軍說的,引開杜仞。然後呢”

    “目的是本殿下那麼一定要破雲關若是雲關真的易主,他會幹什麼不,如果我得了雲關我會做什麼”

    “下一城難,守一城更難如果我想守住雲關,面對整個雲州的左師,便需要一個易守難攻的制高點來保護雲關。”

    忽然,都行猛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語氣間難掩不可置信:“不可能洛煌城他怎麼敢想一次奪兩城嗎”情緒過於激動之後,都行反而平靜了,他復又坐下,閉上眼,手肘擱在案上,以手握拳撐着自己的腦袋,就那麼懶散地斜斜躺着,像是閉目養神。

    他一邊安慰着自己,雲關不破,蘇修的計劃終究是空談,另一邊卻又忍不住開始思考起來,雲關,如何才能攻下

    而此時的洛煌城又是另一番景象。

    雨大卻不急,砸在黛色的屋瓦上像是畫卷暈開了墨色,空泠泠的擊打聲更像是催眠曲。

    而洛煌城的一家小客棧裏,蘇修正在夢中。

    蘇修看見自己成了一名無名小卒,他跟着將軍翻山越嶺,大造聲勢,而一個時辰之後他便被開膛破肚,又被馬蹄踩成淤泥。

    蘇修清醒地知道那個小卒不是她,這裏不是她的現實世界,她想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她呼喚自己醒過來,可畫面一轉,她又成了另一個士兵。

    他跟着大部隊穿行在深澗下的密林裏,一個不留神便有毒蟲從枝丫跳到他的肩膀上,尖銳的毒刺刺破皮膚,生疼生疼的,過了兩天他便開始發熱了,很快,死神便來接他了。

    還是那個密林裏,這會兒蘇修已經成了另一個人,他踩入一個泥潭,這個泥潭會喫人,他越陷越深,不過片刻泥沼便漫過了脖子,他的戰友伸手要來拉他,可是他的手被纏在泥下,擡不起來了,很快他便被埋在了泥下,泥潭平靜,彷彿這裏從來沒有陷下過一個人。

    這回“蘇修”在攀巖,她似乎能感受到希望,感受到來自軀體的興奮,爬上這個崖,就可以看到勝利。可是大雨滂沱,巖壁溼滑,手中沒抓穩,他摔了下去。

    蘇修不知道自己成爲了哪些人,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次,她只是很難過,很悲傷,很想哭。

    巳時至,雨聲停,一直閉目養神坐着的都行卻突然眼一睜,怔怔呢喃:“九曲清溪澗,閻王林,常人不敢走,可誰又知北府軍那些人瘋起來要不要命蘇修不就是前車之鑑”這下都行也不要什麼風姿儀態了,衝出門,大喊道:“來人立刻調兵去東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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