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從來適應方向感極強,剛纔是心思煩亂,纔會找個人都能迷路,現在不同了。
神清氣爽,前路無畏。
眯眼看滿月,低頭瞧河燈。
那些紮成蓮花、拿荷葉託着,中間擺蠟燭的就是尋常的河燈。這些寄託活人對亡魂思念的河燈,聽聞能將厄運隨着逝水東流漂泛,一去不返。
可九幽這十七年來放了無數河燈了,怕是已普渡了數不清的落水鬼和孤魂野鬼,可誰來普渡她呢?
道家讖言,佛家八苦,從來只講來去歸途,燭照普渡從未渡她。
她牽着馬,一步一步踩在草地上。
離着渭濱還有不遠,她已看到了隔岸,一片彩色的河燈飄着,讓她恍然間以爲……自己身在三途河,彼岸是忘川,是幽冥界。在漆黑如抹布的籠罩之下,她周遭所處的地方又顯狹窄,又像是無垠的闊。
那河裏流淌的明暗燈燭,像是星辰,她像是已身處銀漢星河……曠野之內,她連身處人間的存在感都微弱的、幾近消亡了。
相比對面的流水送河燈,她只能站在黑暗裏仰望彼岸,這側着實顯得有些空落。
秋夜,蟬鳴悽切。
就在九幽漫無目的、找的快要泄氣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低泣抽噎,還伴隨着石子破風投擲出去,水花四濺的聲音。
這次,她沒怕什麼水鬼。
被蒼綠色慌亂草木圍在了中間,中間這人真是白,雪發雪衣,月華如雪,照灑在他背上,九幽站在他身後……只覺恍然如夢。
真怕他突然蹦起來,頭頂月光石,身穿苗銀孔雀裙,手握葫蘆絲,肩挎象腳鼓,連吹帶跳的…給她來一段兒跳月南疆舞。可九幽記得他是西域、弱水那邊兒的人,必然不懂南疆巫蠱寨那些風俗。而且那種事,只有大智若蠢的獨孤九冥纔會幹。
那天在馬府門前,他說自己不願當獨孤九冥的替身,東施效顰……可九幽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獨佔欲強,不願將這瓢弱水拋回河流,再被別人攫取品嚐。
正迎風淌淚的男子,不曾轉過頭,只是女侯爺傾身走近了。
她近了看,男子的目光,空寂的看着對岸,臉上不帶一絲笑紋,眼中倒是淚光閃閃。
她伸出手去…輕輕覆上了,男子圓嫩的臉頰。
意外的是,他只是剎時一驚、黑潤的雙眸驟瞪、着看她,就像兩隻水洗的野葡萄,卻未有殺意。
“小白狼,你在哭什麼?”
九幽突然發現,這兄弟的臉蛋,掐起來真好玩。肉乎又緊實,具有與其煞氣截然相反的幼態。
男子黝黑明亮的雙眼,看着她。
他眼前,又是這個人。
他心裏很難受,面對她時,他總是很複雜的心難受。
七殺目光一撇,看向水面,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