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歌當宋 >第六十一章世上的規矩
    今天是王家的大日子,莊戶們都知道王家請了老君觀中鼎鼎大名的老神仙作法驅邪。

    莊子裏的莊戶們大多圍攏在王家的門前,看着王家的僕役把長長的几案,新鮮的瓜果蔬菜,羊頭,豬頭和一顆稀罕的牛頭擡進王家挺括的大門無不連連讚歎。

    這個時代不允許宰殺耕牛,新鮮的牛頭出現可不容易,王家爲此在陽城縣尋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在七日前等到了一頭病牛病死,一直放在冰窖中存放。

    玄誠子已經在後宅的院子中作準備了。

    高高豎起的幡子,濃重到有些燻人的香燭,煙氣渺渺如雲如霧,葉安站在邊上有些無奈,今日陰天卻悶熱異常,氣壓低的有些壓人,看來是要下雨了。

    旱災不會出現在陽城縣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情,河水的流量往往決定了旱情,陽城縣並不缺水,而且還有崇山峻嶺作爲屏障,乾旱的機率並不大。

    但這卻增加了葉安對蝗災的判斷,蝗蟲的習性就是趨水喜窪,這時候陽城縣下雨了,也就是爲蝗蟲的到來埋下隱患。

    至於免費救濟災民這件事想都不用想。

    災害發生的時候多少的人會發國難財這時候若是你免費救濟災民,你就成爲破壞市場規律的人,葉安初來乍到,不希望自己太過引人注目。

    英娘躲在遠處的屏風後面,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遠處的那個“小道士”,說來也奇怪,自己從來也不覺得他是個道士,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文人的感覺,但卻也有着紈絝的做派,這兩種氣質雜糅在一起,讓人不自覺的產生好感欲罷不能。

    這讓她想起了昨天孃親說的話,若是若是有可能,自己嫁給這個小道士也是不錯的。

    聽孃親說,這個小道士乃是觀妙先生的親傳弟子,但卻不會繼承觀妙先生的道統,將來大抵是要入文道一途的,如此便是真真正正走的讀書路,參加科舉的讀書的人

    只不過爹爹提醒過自己,莫要與這小道士牽扯在一起,他已經沾染了大因果,那豈不是有危險

    英娘無數次的想過悄悄尋葉安說出危險以至,讓他小心些,但世俗法禮卻讓英娘完全邁不開腳步。

    她敢在四下無人的時候親近葉安,也敢不要名節的與他捆綁一起,但現在卻只敢站在遠處悄悄的打量着那個讓她着迷的少年郎,一舉一動,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那麼的自然。

    昨日聽孃親說他極擅畫技,不遜大家,那魚拓栩栩如生,自己的畫像也是筆筆傳神。

    孃親說她覺得葉安甚好,可爹爹卻斥責了孃親,說她婦人之見,這和小道士的身上有着大因果沾染不得。

    作法的地方水曲環繞,一座小橋橫跨在活水之上,這裏是王大官人花廳的前院,也是府宅的後院,荷花映紅在水中不斷的搖曳甚是惹人。

    葉安躲在樹底下,因爲這算正式場合,老道非要讓他穿上紫服羅裳,這也算是來撐場面的東西,老道自己不穿非讓葉安穿,爲的就是“曝光”自己的身份,這點小伎倆是瞞不過王皞的。

    只可惜葉安卻並不領情,羅裳雖好可穿在身上總覺不自在,就感覺自己是樹上的大蠶蛹,渾身上下施展不得。

    躲在樹下的大青石上貪涼,這個時代的人有很多納涼的辦法,竹夫人,貪涼石,都是解暑降溫的好東西。

    何況邊上的鐵二還在賣力的扇扇子,愜意的葉安很快便涼爽下來,順手扯了扯黏在屁股上的綢緞

    “少爺,那些糧食就放在王家的糧倉裏堆着”

    瞧見鐵二小心翼翼的模樣,葉安笑了笑:“那可不是王家的糧倉,現在是我的,現在還不是時候再說,發財機會多着呢本少爺要緩緩謀劃”

    “別緩了少爺,糧食放不了多久,眼下天氣熱眼看着又要下雨,潮氣重咱們還等着用錢嘞釀成酒水放多久都成”

    得了,在鐵二的眼睛裏,酒水便是錢財,這是沒錯的,但一座大山還壓在面前,就是那該死的蝗災。

    雖說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但葉安並不希望蝗災的出現,這樣是可以賺得更多,但對他的名聲卻不會帶來任何好處,販賣糧食就等於把自家至於商賈之列。

    這個時代的文人已經清高到了爆炸的程度,無論是王溫還是王淵,亦或是王皞,身上那種士大夫的高高在上差點透體而出“元神出竅”。

    嘴上不說,可實際上他們對其他身份的人根本就瞧不上,在他們眼中即便是窮的快餓死的讀書人也比一身貴氣的商賈要高貴的多。

    葉安當然知道在這個時代,所有階級被劃分的清清楚楚,在他們的思想中,一切都是被制定好的,文人就該入仕成爲士大夫協助天子管理天下萬民。

    農人就該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耕種土地,生產糧食,繳納賦稅,賣出多餘的糧食換取生活所需,商賈就應該爲各地互通有無,同時繳納更多的賦稅。

    工匠就該修繕工具,負擔起百工的責任。

    而想要更進一步也不是沒有可能,他們上升的通道很簡單,耕讀傳家,宋朝以科舉取士,只要你的才學達到了,寒門之中亦可出狀元之才

    至於商賈,百工子弟,亦能參與科舉,大宋的國策定下了,所有身家清白的人,無論是什麼身份都是可以參加科舉的。

    即便是商賈的兒子和長工的兒子在科舉面前也沒有區別,但能參與科舉與不會被歧視之間並沒有必然的聯繫

    這個世界,鄙視鏈無處不在

    遠處的玄誠子已經開始“跳大神”了,腳踏七星步,手舞青鋒劍,嘴中唸唸有詞:“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

    煙隨風動,身上的衣服,鬍鬚也隨着同樣的韻律擺動着,老道身法了得,走了這麼多圈,居然每一次都一樣。

    甚至連腳的地方都分毫不差差的,還別說,這般作法的模樣當真是讓人覺得玄誠子乃是一位仙風道骨的高人。

    葉安遠遠的看着,他並不打算參與其中,雖是玄誠子的徒弟,但他不希望別人把他歸入道家,他要走的是文道,就要和道教這些“特殊技能”保持距離。

    作爲文人通曉道家典籍是好事,畢竟孔子也曾求學與老子;其他的道門傳承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影響,如易經占卜之類,孔子都曾爲易經做十翼,何況是讀聖賢書的文人

    但唯獨這“作法”也就是“齋醮科儀”不能隨便碰觸,一旦碰觸那便是動了道門中人的謀生技藝,要麼你是道門中人,要麼你便是戧行。

    這是一條隱形的線,把各個團體之間劃分的很清楚,尤其是在這個規矩的世界裏,極爲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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