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徑去蠻荒的那片水域,洛夢蕊心情低落到了極點。看着距離江岸邊不遠處的官道,往事浮現。
那個炎熱的夏日,洛家全族女眷,帶着厚重的枷鎖,在官兵的羈押下艱難行進。頭頂是烈日,腳下是被雨水沖刷得坑坑窪窪的道路,身上是曬乾又淋溼,淋溼又曬乾的破爛衣衫。
洛夢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枷鎖磨爛了肌膚,每走一步都會連到心裏的痛,此時仿若還能感受到。
親人一個一個地倒在路邊,官兵淡漠地踢上一腳,然後再大聲呵斥着,再如拖木材一般將她們拖走,拋屍荒嶺,洛夢蕊也從最開始的嚎啕大哭到眼眶乾澀。心已死,再也不能流下一滴眼淚。
直到後來,那場山石帶走了家人的性命,卻點燃了洛夢蕊生的希望。她相信張默的善良,相信那是父親種下的善因,所以纔會讓她絕境重生,得到這個爲族人報仇的機會。
哪知,張默早已被孿生兄長殺害,只剩骸骨,人性的善也只是僞善。在善良的面具下,是整個桃花島的覆滅,以及那一具想起來就全身顫抖的桃木棺。
虎仙似有所感,難得乖巧地陪着洛夢蕊,沒有鬥嘴。
“虎仙,這一次,我一定能護住家人吧?”洛夢蕊心生遲疑,不想再讓家人經歷之前的劫難。
“放心吧。”虎仙用頭蹭了蹭洛夢蕊的手心,“我會陪着你的。”
有了這句陪伴,洛夢蕊心裏踏實了許多。不爲別的,她時常覺得現在就如同一場夢一樣。她害怕,當夢醒時分,面對的還是父親兄長被斬首,亦或是那場帶走族人性命的落石,還有桃花島的血海和桃木棺。
不需要別人爲了她付出多少,只要能夠陪着,迷茫的時候,讓她知道這一切絕非幻想,便足以。
“夢蕊,我見你一直看着那個方向,可是有什麼事?”鹿噹噹問道,她觀察了洛夢蕊許久,對方都未轉換一下視線,着實讓人擔憂。
洛夢蕊收斂起情緒,指了指遠處。“第一次見這種山,所以覺得好奇。你看,從山腳到半山腰,怪石嶙峋,寸草不生。而越往上,鬱鬱蔥蔥,草木茂盛,着實怪異。”
鹿噹噹順着洛夢蕊的指頭看去,“那是蠻荒的邊界,繞山而建了一條登山的路,危險重重,被稱鬼見愁。翻過那座山,就是蠻荒。據說蠻荒之地,虎豹出沒,蟲蛇環伺,還時不時的出現毒瘴。一般人不會踏足,除了犯事的罪人,纔會被安置在那裏,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這些洛夢蕊何嘗不知,她不但清楚,還一步一步走過那條沾滿了親人血淚和性命的險途。內心的苦楚,除了虎仙,無人可以訴說。洛夢蕊強壓住心裏的事情,假意不知道一般。“原來這裏就是蠻荒啊。”
“嗯。”鹿噹噹點點頭,“你自小在京都長大,又是出身官家,想來是聽過此地的。”
“聽過,只是不太清楚而已。”
洛夢蕊放眼望去,前方一片粉色,被碧水環繞,如盛開的一朵睡蓮。“好美!”
“是啊,真的很美。”鹿噹噹怔怔出神,緩了一會兒才說道。“一會兒你要跟着我,島上有迷陣,所以容易走丟。”
洛夢蕊點點頭,“你似乎對這裏很熟悉?”假裝不知道鹿噹噹與此處的淵源,洛夢蕊說道。
鹿噹噹沒有說話,過了許久,直到渡船靠岸,纔再度開口。“我覺得你爲我算的那位良人應該就在這島上,可惜……”鹿噹噹神情失落。
“怎麼了?”
“見到人你就知道了。”
鹿噹噹不願多說,所以洛夢蕊也就不多問。
再次踏入桃花島,洛夢蕊只覺恍如昨日纔來過這裏一般。雖然出島入島的路線瞭然於胸,島上的景緻也還是往日模樣,可心境終究不一樣了。
“他來了。”鹿噹噹停下腳步,自言自語。
帶着一點點涼意的微風颳過桃林,桃花紛紛落下,花雨之中,一人似踏花而來。還是那副模樣,還是那一身潔白的衣衫,以及人未到,先隨風而來的笛聲。
“前方何人,這裏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快回去吧。”洛安坐在桃樹上,漫不經心。
“嘁。”鹿噹噹嗤笑,“裝神弄鬼,這才兩月沒見,你眼睛就長到頭頂了?”
“呦呵,我當誰呢?原來是我的手下敗將,鹿家大小姐啊。願賭服輸,怎麼不見你叫安哥哥啊?”洛安從桃樹上飛下來,哪知鹿噹噹此時祭出腰間的九節鞭,勾住了洛安的腳踝,用力一拉,洛安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
“鹿噹噹,你怎麼突然出手?”洛安揉了揉屁股,“果然,女人的脾氣就像天氣,捉摸不透。”
洛安難得沒有還手,雖然嘴上不饒人,但是鹿噹噹知道,洛安是在顧及她的身體,所以才任由着她胡來。
一陣暖流劃過,鹿噹噹收起九節鞭。“我沒事,已經好了。”
“啊?”洛安一怔,面露古怪地看了看鹿噹噹。心裏狐疑,這貨怎麼沒有和自己頂嘴?難道是傻了?“你不在家多養養,跑這兒來幹嘛?”
“這位是洛姑娘,她來這裏辦點事,所以我就順便陪她來一趟。”鹿噹噹想了想,有些別捏地說道,“再說有好幾個月沒來了,過來看看你。”
“啊?”洛安怕自己聽錯了,然後看着鹿噹噹的樣子,見她臉頰有些發紅,才相信剛剛那不是幻覺。洛安用笛子撓了撓腦袋,“這樣啊。那什麼,走吧,我帶你們進去。”
一旁看着這二人互動的洛夢蕊忍住笑意,她的師兄和鹿噹噹兩個口是心非的人,在這以後只怕會進展神速。
無論是大哥還是師兄,都有了不一樣的命數,洛夢蕊滿足極了。跟在洛安和鹿噹噹的身後,進了桃花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