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爾財閥進入萊茵聯邦後,雖說獲取了統治權,卻很難從這塊土地上撈到太多利益。
萊茵聯邦有一定工商業傳統,但比起英國、比利時,還屬於工業落後地區。農業人口衆多,各種勢力盤根錯節,魯爾財閥不是很願意進行企業擴張。
謝綰明白,在政局動盪、沒有市場的情況下,萊茵聯邦對魯爾財閥來說就是個雞肋,即使作爲魯爾財閥的領袖,他也不能強制要求其他成員投資建廠。所以他不得不先進行政治改革,然後用萊茵聯邦的財政去支持包括鐵路、碼頭在內的基礎設施建設,創造一部分現時需求的同時,也爲將來的內部市場發展打下基礎。
但這些做法畢竟耗時太久,尤其是基建前期投入太大,萊茵聯邦財政負擔不起。所以謝綰把目光投向了剛剛統一市場的德意志。
謝綰考慮過發展更先進的技術來佔領各國市場。但工業技術的發展,需要一個龐大的底座。可以說每一項先進技術都無法空降,需要前置和周邊技術已經出現,也需要成本低到市場能夠支持。
在此期間,他還考察過幾個德意志聯邦國家。發現對於工業化,雖然各國君主都有興趣,卻要麼等着企業主自發投資,要麼自己苦哈哈的在籌資建廠,對於金融和規劃知之甚少。這也難怪,工業化在這個時代還有點類似原時空的新能源或者人工智能產業,摸不清方向,投入又大,身處其中的人們自然沒什麼確定可以成功的手段。
但執政者往往比市場更有前瞻性,所以相比起針對市場的工業技術,針對執政者的工業發展方向、產業規劃、工業金融這些理念,反而是謝綰可以說服各國執政者,快速引來資本的優勢。
於是經過反覆斟酌,他構思了這樣一個“魯爾計劃”。這是個一石三鳥的策略。表面上是由想要推進貨幣統一的普魯士的國債作保印鈔出錢,推進全德意志工業化,實際上是爲魯爾財閥形成新的市場。
在拿到謝綰轉交的訂單後,魯爾財閥的成員們像餓狼一樣開始在萊茵聯邦各地購買土地、建立工廠、招募工人、擴大生產;而原本資金匱乏的南北鐵路項目,在此時也被魯爾財閥和猶太金融集團重新評估,得到了資本追加。
萊茵聯邦由此獲得了快速工業化的契機。隨着來自全德意志各地的機牀、蒸汽機,甚至鐵路建設的訂單逐漸增多,萊茵聯邦除魯爾區之外的其他幾個重要城市,也開始了強勁的工業化進程。
從1822年年底魯爾計劃開始推進起兩年內,萊茵聯邦境內新增大小工業企業一千四百餘家,產業工人總數從原本的二十餘萬人增加到四十餘萬人,使整個萊茵地區產業工人已經佔到總人口的5。
但這種發展帶給謝綰的不全都是好事。
產業工人收入雖然比農民高一些,但生活條件和工作條件卻更爲惡劣,如果不是因爲農業養不起這麼多失地農民,他們也不會來做被制度化管理的產業工人。集中的人羣和此起彼伏的抱怨,使工廠和周圍城區成了火藥桶。
謝綰雖然有些經驗,但畢竟過去人少。而現在他要面對是規模已經超過軍隊、警察總數的人羣。爲此他一方面要求企業儘量注意安全措施,雖說不能讓人過上好日子,也至少別讓人丟了性命;一方面要求基民盟建立分支組織,儘量把工人們囊括進來,組織一些互助活動和合理範圍內的請願,避免羣體性失控。
杜福爾伏龍斯雖說是魯爾經濟區出身的內閣總理,但他本質上還不是魯爾財閥的一份子。當初謝綰邀請他來魯爾經濟區,其實是以經理人身份延攬的。他作爲絲綢商人,與工礦業、運輸業、金融業爲核心的魯爾財閥成員們,無論產業方向還是規模,都有較大差距。
這使杜福爾伏龍斯在心裏與魯爾財閥長期存在隔閡。
過去魯爾經濟區小,杜福爾伏龍斯作爲謝綰的代理人,所有工作的過程和結果都擺在桌面上,無論是謝綰還是魯爾財閥其他成員都很清楚,有隔閡也不是問題。但現在萊茵聯邦這麼大,他也有了獨立的角色,那很多事情就只能看結果而管不了過程了。
這也讓這個與謝綰年齡相仿的年輕首相有了當家做主的感覺。
1823年年末的一場大雪之後,科布倫茨街頭出現了數具凍僵的屍體。這種事在這個時代並不少見,附近警察署以醉酒凍死爲由,草草備案了事。但沒曾想,次日街頭出現了大量工人,包圍了這個警察署。警察署長出來與工人談判,這才知道工人們懷疑那些街頭的屍體,是非正常死亡。
警察署長見事情苗頭不對,趕緊讓人重新驗屍,發現了多處毆打致傷,看起來是被人打傷後故意扔在雪地裏凍死的。這種結論雖然是事實,但很容易引起工人的怒火。於是警察署長在確認了這些工人是魯爾財閥下屬企業的員工後,一方面拖延時間,一方面派人給企業主通風報信。
後面的事情也不稀奇,署長收了企業主的好處,聲稱人確實是自己醉酒凍死的,又說企業主仁慈,給幾個喪葬費,就各自散去吧。但這次工人卻不喫這套,跟警察鬧起來,事情越鬧越大,最後工人衝進警察署搶屍體。
到這個地步爲止,其實科布倫茨市警察局都還能控制局面,無非是一方面增派警力控制局面,一方面找企業要說法,徹查此事。但因爲魯爾財閥勢大,連科布倫茨市長也不敢得罪,更別說警察局局長。於是這位局長想幾棍子把事情壓下去跟魯爾財閥討個好,便調集了大量警察全幅武裝前往彈壓。
最後的結果是,警察用火槍隊打死了四名工人,自己也被棍子打死了一人。這下科布倫茨的工人們不幹了,藉着他們平時互相聯繫的基民盟分支組織串聯起來,在全科布倫茨展開抗議活動。
事情已經傳到了波恩的內閣。此時擺在年輕的首相杜福爾伏龍斯面前有兩個選擇,第一,採取強硬態度,用更大規模的兵力,先將事情壓下去,再慢慢梳理;第二,縱容抗議活動,先徹查事件,然後放下姿態談判。
以這個時代不健全的法制和崇尚暴力的社會風氣來說,謝綰肯定會選第一種。但這位杜福爾伏龍斯首相,大概是對魯爾財閥有所不滿,又接受了太多法國人的想法,偏偏選了第二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