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朝爲田舍郎(田舍郎顧青) >第六百五十六章 金殿爭鋒
    入宮朝參,百官寂然。

    上千名朝臣沉默地走進宮門,朝班旁邊有監察御史端着紙筆,嚴肅地盯着面前走過的官員。

    隊伍裏的官員發出任何聲音,或是着裝儀態不對,或是做出有違朝儀的舉止,都會被監察御史記錄在紙上,上報御史臺,回頭不大不小會有一點懲罰,比如罰俸扣俸之類的,嚴重的會被當廷參劾,免官降職。

    顧青身穿朝服走在隊伍前列,神情肅然且凝重。

    百官入太極殿,按文武品階各自站好,等候大約一炷香時辰,宦官入殿揚聲高喝天子視朝,百官見禮。

    李亨穿着龍袍,頭戴毓冕,十二根珠玉長毓從冕板垂下,遮住李亨的表情,不見天子喜怒,令羣臣望而生畏。

    在宦官的呼喝聲中,百官朝李亨行臣禮,李亨淡淡揮手,然後目光一瞥便看到朝班前列的顧青,李亨的眼睛忽然眯了起來,原本懶洋洋的神情也隨之一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沒想到顧卿今日亦來朝參,殊爲難得呀,哈哈。”李亨主動用玩笑的口吻緩和氣氛。

    無論好不好笑,羣臣都扯了扯嘴角,表示捧場過了。

    顧青也笑了笑,道:“臣素來憊懶,怠惰成性,讓陛下賤笑了。”

    李亨果然很捧場地賤笑了一下,眼神朝旁邊的宦官一瞥,宦官會意,上前高喝百官奏事。

    宦官說完後退了兩步,然而殿內羣臣卻無一人開口說話。

    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朝班前列的顧青身上。

    大家都清楚,顧青難得上朝一次,今日破天荒參加朝會,必然有大事要奏,於是百官很識趣地讓顧青先開口。

    誰知顧青站在朝班中卻不言不動,眼睛半闔,彷彿大老遠來金殿上睡回籠覺一般,半天不見動靜。

    大殿內寂靜許久,就連李亨都有些急了。

    好不容易來一趟,就等你出招呢,你倒是說話呀。

    顧青沒說話,殿內君臣等了很久,氣氛越來越尷尬時,終於有人說話了。

    刑部尚書李峴首先站了出來,道:“陛下,臣有事奏。”

    李亨鬆了口氣,不管是誰,有人說話就好,不然太壓抑了。

    “李卿可奏來。”

    李峴緩緩道:“日前長安朝野沸沸揚揚,永王府管事劉生遷涉嫌命案,謀害城外難民一案已有結果。”

    李亨的臉色有些難看了:“說說結果吧。”

    “昨日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法司搜查永王府劉生遷居所,搜得鐵證,可證劉生遷正是謀害難民的真兇,在其居所搜得帶血匕首一柄,同時屋子裏的鞋子與難民臉上的鞋印正好吻合,還有當日值守延興門的將士的證詞,以及在護城河邊案發現場提取的腳印若干,皆與劉生遷有關,此案已告破,劉生遷潛逃不知所蹤。”

    李亨嗯了一聲,道:“若非城外難民喧鬧,此事亦不值拿到朝堂上來說,既然案子已告破,接下來便由刑部頒下海捕文書,通緝劉生遷,同時京兆府亦當張貼告示,詳述案情,安撫難民……”

    話剛落音,朝班內默不出聲的京兆府尹宋根生忽然站了出來,道:“陛下,關於此案,臣還有下情陳上。”

    李亨眼皮一跳,朝會直到剛纔都算正常,然而當宋根生站出來的那一刻,李亨知道事情終於不簡單了。

    朝堂上所有人都知道宋根生是顧青的人,今日顧青破天荒參加朝會,宋根生又破天荒出班奏事,顯然兩人之間早有約定,顧青今日是來爲宋根生撐腰兜底的。

    李亨努力露出和顏悅色的模樣,笑道:“宋卿有事儘管奏來。”

    宋根生面色淡然道:“京兆府在偵緝劉生遷殺難民案時,爲了拿獲案犯劉生遷,臣派出京兆府許多差役分赴關中河南各地,對劉生遷的祖籍所在,出生之地皆有監視盤問,永王名下土地的各個農莊別院,臣亦派了差役蹲守,臣慚愧,劉生遷沒拿到,但京兆府的差役在蹲守各個農莊別院時,卻意外聽到了許多別的事情……”

    “什麼事情?”

    在殿內君臣的注視下,宋根生一直躬着的腰忽然慢慢挺直,語氣也漸漸變得冷硬起來。

    “查,永王名下農莊別院分佈關中河南,共計五十餘處,其中農莊涉命案者……”宋根生頓了頓,一字一字地道:“……共計五十餘處,也就是說,永王名下每一座農莊別院,都有着血淋淋的命案。”

    此言一出,大殿頓時一片譁然,君臣面露震驚之色,呆呆地看着宋根生,良久,殿內傳出一片喧鬧聲。

    李亨呆怔坐在上首半晌沒出聲,朝臣們大多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而那些皇子親王們卻忍不住跳了出來,指着宋根生厲色喝罵,罵他構陷皇室宗親,罪極當斬。

    金殿內各種喧鬧聲越來越大,李亨仍然呆坐毫無反應,宋根生表情淡漠,對皇子親王們的責罵視若無睹。

    久未出聲的顧青這時終於站了出來,走出朝班轉身面向殿門,吐字如雷鳴,沉聲喝道:“臣工肅靜——!”

    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朝臣們看着顧青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頓時噤若寒蟬,就連義憤填膺的皇子親王們也不敢再出聲,縮着肩膀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

    一句話,四個字,喝止金殿上千朝臣。

    這便是權臣的威勢。

    殿內安靜後,顧青扭頭望向宋根生,淡淡地道:“宋府尹,你繼續說。”

    宋根生也不管君臣是何反應,於是繼續道:“經查,永王府名下農莊別院甚多,僅在關中河南兩道便有五十餘處,至於山南,江南等地,京兆府差役有限,未經查也。但是僅僅在關中河南兩道的永王別院,幾乎每處皆有命案,受害者皆是當地農戶,許多命案甚至是全家滅門,慘烈之極,人神共憤……”

    李亨終於忍不住道:“宋府尹,金殿之上無戲言,說出來的話可是要負責的,永王別院涉命案可有實證?”

    宋根生聽出了李亨話裏的威脅之意,但他毫不畏懼,語氣堅定地道:“有。”

    李亨心頭一臣,下意識地望向顧青。

    宋根生說什麼並不重要,若是尋常的京兆府尹,也沒那麼大的膽子敢當殿揭舉皇室宗親,可宋根生不一樣,他的背後是顧青,而且李亨早已打聽過了,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可謂是鐵桿交情,與親兄弟無異。

    那麼,宋根生所說之事,必然是受了顧青的指使。

    從永王府管事涉命案,到後來的長安城內外朝野輿論發酵,再到今日此時的案情複雜化,永王被拖下水,陷入了風暴中心,這一切的背後彷彿有一雙無形的大手,默然無聲地推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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