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朝爲田舍郎(田舍郎顧青) >第五十五章 流離的人
    顧青覺得莫名其妙,不止一個人說過他不是池中之物,也不知道他們的判斷依據是什麼。

    他對這個世界仍舊陌生,至今只出過一次村子,還是爲了殺人,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模樣,他有點好奇,但沒有好奇到沒事往外面跑的程度。見慣了前世的繁華,這裏的一切在他眼裏都是簡陋貧瘠的,哪怕是離此不遠的青城縣,頂多就是個農家趕集般的小鎮子而已,充其量人多一些。

    志向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需要什麼志向

    沒人惹他,沒人愛他,沒有任何動力去做那些稱王道孤的事,平平淡淡住在村裏,賺着賣瓷器的錢,過着想喫什麼就喫什麼的日子,不好嗎

    火光襯映着顧青那張安靜的臉,明與暗閃爍交替,仿若人生的無形枷鎖現出了本來的模樣。

    安靜的氣氛裏適合思考,那些前世今生種種的不堪和幸福,在腦海裏走馬觀燈一般閃過,顧青唯一能記得清晰的只有一雙眼睛,悽然而絕望,從樓頂縱身而下的瞬間,他在笑。

    那是顧青前世的夢魘,是他持續做噩夢的根源,也是導致他穿越的因果。

    穿越到這個世界後,似乎很久沒有做過那個噩夢了。上天是放過我了嗎

    如此,也好。

    靜謐不知多久,張懷玉忽然起身,道:“我走了。錢賠給你了,你快把該補的東西都補齊,烤肉終歸不如你做的魚。”

    顧青點頭,不假思索說了一句禮節性的客氣話:“這麼晚了,你就睡在這裏吧”

    話剛說完,顧青一愣,接着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我是喝酒上頭了麼爲什麼要說這句話現在抽自己一耳光會不會顯得很造作

    張懷玉對他的客氣話似乎也很喫驚,定定注視顧青那張悔恨交加的臉,良久,點點頭:“好啊。”

    顧青臉色更難看了:“你就不推脫一下嗎應該能聽出我說的是客氣話吧”

    張懷玉搖頭:“沒聽出來,我覺得你很真誠。”

    “你眼睛這麼瞎,是靠什麼行走江湖的”

    “拳頭和一腔正義。”

    “眼睛沒有用處的話,可以考慮捐給有需要的人啊。”

    張懷玉看着火堆,淡淡地道:“我快忍不住要揍你的衝動了,你繼續說。”

    顧青只好閉嘴,開始琢磨怎麼睡的問題。這個時候就必須要把好朋友宋根生家的那張牀也算上,有三種分配方式,第一是顧青和張懷玉擠一張牀,像梁山伯和祝英臺那樣的,中間放杯水,過與不過都是禽獸,這個方案可行性不高,如果真這麼幹,顧青覺得今晚應該是自己人生訣別夜,明早他可能已成了一具無名男屍,或許會跟姚貴堂合葬一處。

    第二個方案是宋根生和張懷玉,這個更不可能了。

    第三個方案,顧青和宋根生擠一張牀,這是可行性最高的,但顧青不喜歡跟別人同擠一張牀,太沒安全感了。

    幸好顧青很機智,他想出了第四種方案,他和張懷玉各睡一牀,宋根生打地鋪。

    完美

    “走,去你家睡覺。”顧青勾過宋根生的肩膀往外走。

    宋根生喝的酒不多,但他天生酒量不好,此刻已迷迷糊糊,被顧青勾得踉踉蹌蹌,兩人就這樣消失在夜色中。

    張懷玉仍坐在火堆前,托腮注視着跳躍的火光,俏臉浮上幾許淡淡的悵然。

    與顧青剛纔的對話仍在耳邊迴盪。

    “若非不得已,誰願居無定所顛沛流離”

    是啊,似乎很久沒回過那個家了,漸漸的,她已習慣了沒有家的日子,“寄情山水”這樣矯情的話,是那些坐在家裏的文人們想出來的,他們哪裏知道漂泊流離的辛酸。

    火堆輕輕一炸,驚醒了沉思中的她。隨手撥弄了一下火堆,火光明亮了幾分。

    張懷玉環視院子四周,嘴角露出輕笑。

    有意思,沒想到顧叔唯一的兒子竟然如此有意思,她忽然間有一種留在這個山村定居的衝動。

    第二天一早,宋根生從地上醒來,宿醉的不適令他痛苦地捂住頭,再看看周圍的環境,房子是自己家的,屋子裏的各種擺設也是熟悉的樣子,可是爲什麼自己躺在地上,而顧青卻躺在牀上睡得那麼安詳

    唯一的感動是,好心人在地上鋪了一層褥子,還給他蓋了被子。

    可心情還是有些忿忿不平啊。

    不客氣地推醒顧青,宋根生正打算與他理論,屋外老爹宋根在叫他,讓他叫醒顧青。

    郝東來和石大興兩位掌櫃來了,同來的還有一位官員,甄官署的掌事。

    顧青披衣而起,飛快穿戴好,隨便整理了一下頭髮便走出門外。

    郝東來和石大興在半山上的瓷窯柵欄外,滿臉堆笑陪着一位穿着碧色官袍的中年人,二人臉上那諂媚逢迎的笑容,是顧青從來不曾見過的。

    顧青遠遠看見三人,略微調整了一下氣息,然後迎上前。

    郝東來看見了他,指着他笑道:“費掌事,這位少年郎便是瓷窯的主人,名叫顧青。”

    費掌事眯眼望去,見顧青身形單薄但氣質不凡,雖穿着粗布陋衫,卻自有一番溫潤典雅,不卑不亢之氣象,費掌事掃了他一眼,淡淡點了點頭。

    顧青上前朝費掌事行了一禮:“草民顧青,見過費掌事。”

    費掌事的態度不冷不熱,他不是官,而是吏,吏是不入品的,甄官署的最高官員甄官令也才從八品,一個蜀州地區的掌事自然不能算官了。

    雖然不是官,吏也是很有權力的,至少他一言可定顧青這個瓷窯的生死興衰。

    郝東來將顧青悄悄拉到一邊,輕聲道:“柵欄能打開嗎費掌事想進去看看窯口。”

    顧青點頭,吩咐守在柵欄內的村民打開柵欄門。

    憨叔死後,顧青請了另一個老實本分的村民看守窯口,窯口最大的祕密是煤,挖煤的坑口在不使用的時候已被填上,上面堆滿了乾柴和木炭,外人眼裏看來,這座瓷窯與別的瓷窯沒什麼不同,至少不會懷疑燃料有什麼不同。

    所以顧青放心大膽地讓他們隨便看,除非費掌事忽然下令把所有的乾柴木炭全搬開,否則顧青的瓷窯看起來就是普通尋常的瓷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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