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朝爲田舍郎(田舍郎顧青) >第一百二十三章 山外有山
    仰天無語唯嘆息。

    顧青感覺被自己打臉了,打得啪啪響,明明倒地的是盧承平,不知爲何顧青覺得自己臉上也隱隱作痛。

    今日之前還在跟李光弼信誓旦旦說自己老實本分,從不惹事。昨晚還煞有介事地跟兩位掌櫃商議人設問題,一副權威的樣子告訴他們何謂“人設”,何謂“猥瑣發育”,話音猶在耳,今日上午還沒過完便順利ko一位腦部殘缺人士。

    造孽啊

    盧承平踉蹌爬了起來,顧青觀察他片刻,發現這位雖是武官,但似乎身體很差,一副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樣子,以顧青這種渣得不能再渣的武力值居然都能打他個滿地找牙,顯然身體已虛到一定程度了。

    爬起來後的盧承平搖搖晃晃,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用手一摸,發現自己少了顆門牙,盧承平的神情愈發猙獰。

    “好,好狗賊,膽敢以下犯上,若不能治你,本官白在左衛混了”

    顧青此刻仍試圖挽救自己崩了一地的人設,露出惶恐狀道:“抱歉抱歉,剛纔手不受控制,真的非我本意,你我能私了嗎我賠錢,多少錢您說個數。”

    盧承平猙獰一笑,露出沾滿血的牙齒:“賠錢哈哈,我賠你錢如何我賠你喪葬費”

    說完盧承平忽然按住腰側的刀柄,喀的一聲,刀出鞘半尺。

    顧青眼皮一跳,這一幕好熟悉,當初青城縣的趙縣尉也是這個動作,被自己一聲厲吼嚇住了,眼前這位恐怕嚇不住他,人家是見過世面的。

    心懷殺心,刀已出鞘,此事斷難善了。

    於是顧青想也不想,趁着盧承平刀未拔出之前,猛地朝他臉上又揮了一拳,這一拳更重,而且直接打在太陽穴上,盧承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完全沒想到這狗賊剛剛還在一臉惶恐地說賠錢的事,下一瞬間便又動手了。

    這傢伙難道精神分裂是瘋子吧

    盧承平被顧青這一拳揍懵了,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擡起手指着顧青,似乎想說什麼,顧青嘆了口氣,朝他另一邊的太陽穴再次猛擊一拳。

    盧承平身軀搖晃了一下,最後轟然倒地,徹底暈過去了。

    顧青垂頭看着自己的手,仰天無語黯然嘆息。

    人設徹底崩了,崩得稀碎,拼都拼不起來了。

    周倉曹一臉傻相呆呆地站在旁邊,剛纔那一幕將他的三觀也震得稀碎了。

    這位錄事參軍好猛,一言不合就把人朝死裏揍,他到底什麼來頭

    迎着周倉曹震驚到呆滯的眼神,顧青黯然嘆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實是個老實人”

    “老老實人”周倉曹慘笑。

    你是在侮辱老實人,還是在侮辱你自己

    看着倒地不起的盧承平,顧青忐忑地問周倉曹:“他真是正六品官”

    周倉曹嘴角一扯,顫聲道:“真是。”

    “司階這個官,是管什麼的”

    “掌儀仗禁軍排班次序,以及宮中值守位列”

    顧青消化了一會兒,點頭道:“就是管將士如何排隊的”

    周倉曹看着地上一動不動的盧承平,憂心地嘆道:“可以這麼理解,但”

    顧青又問道:“這間屋子果真是他的爲何你將有主的屋子分給我說說,當時怎麼想的。”

    周倉曹快哭了:“盧司階的這間屋子從來不曾用過,他通常是下了差便回家,他本是戍值宮闈的武將,平日根本不在左衛府點卯,他那間屋子更是從未踏足,否則我怎有如此膽子敢私自將他的屋子分給您呀。這下可好了,吾命休矣”

    顧青忐忑道:“不過捱了幾拳而已,沒那麼嚴重吧”

    周倉曹慘然一笑:“沒那麼嚴重顧參軍,您可知盧司階是何人”

    “他是一個姓盧的司階。”

    周倉曹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您是正八品,他是正六品,以下犯上之罪是跑不了了,鬧到大將軍那裏不知怎生收拾,若大將軍處置公道,重罰於你,或許能平盧司階心頭之怒,此事便作罷。若大將軍輕描淡寫,此事斷難善了。”

    顧青憂愁地道:“說來說去,還是我的官當小了,若我品級比他高,揍也就揍了。”

    忽然無比懷念青城縣的趙縣尉,揍他時手感特別好,而且沒有任何後患,連嘴都不敢還。

    眼前揍的這位,恐怕免不了拖泥帶水了,顧青忽然好想念故鄉

    周倉曹嘆道:“顧參軍,您還是沒明白下官的意思,這不是盧司階官職品級問題,他縱然比你品級低,你也不能揍他,下場很不妙,唉,您第一日上任,怎麼就鬧出這樁麻煩”

    顧青笑了:“我聽出來了,這位盧司階有靠山是誰”

    周倉曹小心地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盧承平,輕聲道:“盧司階的父親,名叫盧鉉,官拜殿中侍御史,雖然品級比盧司階還小,但權力無比大,盧承平的這個官還是盧鉉幫忙活動上去的,聽說過不了多久盧鉉便要高升了,可能會升御史臺中丞,權力比現在更大,如今你揍了盧鉉的公子”

    顧青指着盧承平道:“這傢伙向來都是這般德行如此跋扈,爲何還能活這麼久老爹官當得再大,長安國都權貴多如牛毛,無論他得罪了誰,他爹都能保他麼”

    周倉曹嘆道:“盧司階一直都是這個性子,前些日宮中輪值時,有位禁軍士兵排班慢了一步,被盧司階斥責了,那位禁軍士兵不服氣,小聲爭辯了一句,當天夜裏,那位士兵便被打斷了腿,扔在長安城外,同時那位士兵也被開革出了左衛。”

    顧青驚訝道:“這麼囂張就因爲他那個即將當御史中丞的爹這不合常理吧”

    周倉曹嘆道:“因爲他爹後面還有人按理來說,盧承平在長安城闖了任何禍,都會有人幫他收拾,除非惹到極厲害的人物。恕下官直言,您這位正八品官他絕然不會放在眼裏,故而今日他一見你便那般跋扈。”

    顧青這回真的喫驚了,所謂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靠山後面還有靠山,顧青可算見識到長安城的水多麼深了。

    顧青也是心大,此時此刻他竟不怎麼在乎自己揍了盧承平這件事了,反而對長安官場更感興趣。

    死仇已難解,現在要弄清楚的是敵人的底細。

    “他爹後面還站着什麼人來,說說,明日請你飲酒。”

    周倉曹心情很糟糕,他覺得自己的官兒應該當到頭了,雖然盧承平不是他親手揍的,但今日的事因他而起,而且以盧承平那睚眥必報的性子,弄死顧青的同時肯定不會放過他。

    見周倉曹久久不願搭理自己,顧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周倉曹不必憂心,此事已然做了,那便做了,責任我來擔,不會連累你。”

    周倉曹心中對顧青有些怨意,怨他太過沖動,出了這樁麻煩,怎麼可能不連累到自己

    但顧青這句話還是令他稍稍有些感動,而且事已至此,自己這個官兒恐怕已當到頭了,今日鬧成這樣,說到底還是周倉曹自己做錯了事,不該將盧承平的屋子分給顧青,說來大家都有責任,不能完全怪顧青。

    於是周倉曹索性沒了顧慮,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下,不再忌諱議論朝堂。嘆了口氣,道:“盧鉉的背後,是當朝宰相,右相兼尚書左僕射,李林甫。”

    顧青喫驚地睜大了眼睛。

    又一位歷史名人

    不同的是,這位名人是遺臭萬年的那種。實實在在的奸臣,踩着無數鮮血與屍骨坐上宰相的位置,任相之時仍不斷構陷朝臣,黨同伐異,殺了許多忠良,盛唐國運之所以急轉直下,一場安史之亂便彷彿斷了盛世的根基,除了李隆基的自私昏庸以外,李林甫也起了不小的作用,這位奸相挖盛世的牆角可從來沒手軟含糊過。

    顧青看了看地上仍昏迷的盧承平,忽然發覺自己似乎闖了一個不小的禍。

    只不過揍了一個品級比自己稍微高一點點的官兒,誰會想到後面牽出了當朝宰相,衝動了啊

    難怪盧承平如此跋扈,難怪剛見面他便囂張地罵罵咧咧,人家這是有底氣啊。

    “李相爲何成了盧鉉的靠山”

    周倉曹嘆道:“盧鉉是殿中侍御史,糾朝臣之失儀,察權貴之不法,任何有違於朝儀或律法的官員,他皆有直疏天子的權力,這些年盧鉉成了李相手中的一柄刀,開元年間廢三位皇子的三庶案,天寶五載的韋堅案,同年十一月的杜有鄰案,天寶六載的楊慎矜案等等,皆是盧鉉爲李相的馬前卒,率先發起朝爭,爲李相順利誅除異黨,如此忠誠之人,李相怎能不重用,怎能不爲其靠山”

    顧青恍然,通俗的說,這位盧鉉是李林甫手中的雙花大紅棍,專門用來揍人的,可謂心腹親信級馬仔。

    從周倉曹的話裏,顧青聽出一個明確的意思,盧鉉一定會護短的,而李林甫是一定會站在盧鉉這頭的。也就是說,今日這幾拳揍下去,相當於間接揍在了李林甫的臉上。

    滔滔不絕說完了八卦,周倉曹心頭再次泛起愁意,看着地上昏迷的盧承平,哀嘆道:“事已至此,如何是好顧參軍,莫怪下官直言,此事恐怕左衛左朗將李光弼也保不住您了,您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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