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朝爲田舍郎(田舍郎顧青) >第一百五十三章 鴻雁寄書
    事實真相究竟是什麼,並不重要。事情是善是惡,也不重要。安祿山是不是做過劫殺張九齡全家的事,更不重要。

    帝王眼裏並沒有太多是非觀,雖說整天把正義和道德掛在嘴上,整天說着“天命”“仁義”,然而事實是,華夏上下五千年的歷史裏,哪位帝王沒幹過不可告人的壞事宮闈祕事,朝堂爭鬥,一樁樁攤開來說,誰都是一屁股的屎,擦都擦不乾淨。

    所以李隆基對安祿山是否幹過殺人全家的事並不是很在意,李隆基是天子,安祿山是手握兵權的大將,都屬於金字塔頂層的人物,大家的道德底線基本處於同一水平,都是低得不能再低了。

    在朝堂權力中樞,顧青所任的官職並不重要,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左衛長史,離權力中樞還很遙遠。但李隆基漸漸發覺,顧青這個人很重要。

    首先,顧青的父母當年無意中在長安積攢了一定的人脈,左衛左郎將李光弼,鴻臚寺卿張九章,包括張九章的弟弟如今的廣州刺史張九皋,在長安民間素有影響力的李十二孃,這還只是表面上的,當年顧青的父母認識的人脈絕不止這幾個,只是如今知道顧青身份的人不多,暫時聚攏起來的只有這幾個。

    當年無意中結交的人脈,如今卻恰可爲顧青所用,稍待時日,當年的故人紛紛出來,恐怕是一股不小的朝堂勢力。

    其次,顧青這個人有才華也有本事,十八歲的少年郎不驕不躁,做事沉穩,李隆基甚至懷疑顧青兩次蹲大牢究竟是不是有意示弱露拙,讓人對他產生粗魯衝動的印象,從此不再提防他,如果是的話,這個少年的城府未免太可怕了。

    宮裏楊貴妃對顧青視同親弟弟,外面楊國忠與顧青合作搞那個八卦報,李隆基正要打壓李林甫的相權,這個少年馬上得罪了李林甫,非常明確地表達了“政治正確”的態度。

    如今李隆基知道了當年張九齡和安祿山的那樁舊案,以李隆基的帝王心術來說,天下並沒有能夠完全信任的人,將來安祿山若權柄過大,李隆基終究也是要對他玩弄一下制衡的,畢竟這是李隆基玩了一輩子的手段。

    偏偏那麼巧,老天爺把顧青送來了,顧青恰好與安祿山有不共戴天的殺父母之仇,簡直是天賜的制衡安祿山的對象。

    不想不覺得,一想起顧青的種種,李隆基頓時覺得這位少年簡直是老天送給他鞏固江山的福星。

    最重要的是,顧青是官場新人,無黨無派,充其量只有幾個他父母當年的故交。這樣的人用起來放心,未來楊國忠要代替李林甫掌相權,按照帝王心術的慣例,在朝堂上也需要一股勢力制衡楊國忠,東宮或可制衡,但楊國忠此人不學無術做事不夠穩妥,倒下去的可能性很大,那麼楊國忠之後,是不是還需要一個候補的制衡對象呢

    到了那個時候,顧青應該成長起來了,若沒有成長起來,他便是一顆棄子,舍了又何妨。

    李隆基越想越有道理,候補隊員嘛,要從娃娃抓起。

    垂頭看了看手上顧青作的那首詩,李隆基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

    “東宮最近有何動靜”

    高力士小心地道:“自從陛下革了萬年縣令,又升了顧青的官後,李相的病越來越重了,有意思的是,攀附李相的三省六部共計十餘位朝臣紛紛請調地方或是致仕歸鄉,李相的勢力大爲削弱,東宮的幕賓們如今正忙着造聲勢,朝中已有不少搖擺不定的朝臣暗中投到東宮麾下,原本朝堂上相權壓住了東宮,如今正是此消彼長。”

    李隆基譏誚地笑了笑:“朕的這位太子啊,心急了些,皇位遲早是他的,步子走得太急反而容易摔着。”

    高力士陪笑,唯唯不敢吱聲。

    事涉最敏感的東宮話題,高力士饒是極得李隆基寵信,也不敢胡亂插嘴,一不小心便是人頭落地,對這位開創出開元盛世的帝王,高力士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究竟有多無情。

    沉吟片刻,李隆基又道:“東宮難道最近未拉攏過顧青”

    “回陛下,並未拉攏顧青。”

    李隆基看着手上的這首詩,笑道:“以前或許不曾想過拉攏區區一個左衛長史,但顧青作了這首詩後,東宮應該會注意到他了,不出三日,東宮必有動作。”

    高力士小心地道:“左衛長史有那麼重要嗎”

    “左衛長史不重要,但顧青重要。”李隆基頓了頓,道:“你能查出顧青的底細,東宮也能查得出,顧青此人有才華有本事,還有父母留下的人脈,更與朕的娘子親若姐弟,與楊國忠又合辦八卦報,而且他與東宮還有共同的敵人,李林甫你看看,此少年來長安不到半年,便打下了這般局面,後生可畏,了不得呀,若東宮三日內不主動拉攏顧青,朕可就對他更失望了”

    金秋九月,長安城平添了幾分秋色,銀杏樹葉開始發黃,微涼的秋風吹拂,落下滿地的金黃。筆直的朱雀大道上彷彿鋪上了一條琥珀玉帶。

    大早上剛準備去左衛應卯,許管家卻送來了三封信。

    一封來自益州節度使府,是鮮于仲通寄的,鮮于仲通似乎在長安有眼線,對顧青在長安做的所有事都瞭如指掌,首先在信裏恭喜顧青升官,其次叮囑他與楊貴妃和楊國忠打好關係,不宜與人結怨,在天子面前尤其要小心謹慎,切莫說錯了話。

    最後鮮于仲通在信裏隨便提了幾句,關於宋根生舉孝廉之事。鮮于仲通輕描淡寫的說只是一樁小事,正好由於年初平南詔國之亂,劍南道各州縣的官員變動比較大,有些州縣當初被南詔國叛軍佔領,叛軍入城後往往殺官殺民,許多官員都死在戰亂裏,平亂之後劍南道各地州縣的官員奇缺,吏部調派了一批赴任,鮮于仲通手裏也有一些名額,所以他將原青城縣令魏渡調到姚州刺史府任別駕,算是官升三級了。

    好消息就是,因爲魏渡被調走,青城縣令一職空缺,宋根生這位主簿便由鮮于仲通以“舉孝廉”的名義直接任命爲縣令了。

    大唐的官員升調都是有着嚴格的規矩的,一個縣的首官必須是科考的進士方能充任,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尤其是劍南道如今正是戰後重建,有着特殊的情況,再加上鮮于仲通因平亂之戰而在劍南道樹立了威嚴,節度使本就有節制當地軍政的權力,於是宋根生就這樣被鮮于仲通一紙令書直接走馬上任青城縣令了。

    顧青看完信後目瞪口呆,呆滯許久方纔苦笑一聲。

    “十八歲的縣令這傢伙的官運似乎比我都猛,該不會混到最後我還得去抱他的大腿吧”顧青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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