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朝爲田舍郎(田舍郎顧青)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局爲重
    安西都護府。

    封常清臉色複雜地走入高仙芝的房中,輕聲稟道:“節帥,顧縣侯又惹事了”

    高仙芝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額頭,嘆道:“這位顧縣侯真是他又幹什麼了”

    封常清咳了一聲,道:“準確的說,是他手下的親衛惹事了,幾名親衛去安西軍大營玩營妓,卻跟一名旅帥衝突起來,後來顧青調了左衛兩千兵馬去安西大營,與咱們的駐軍對峙”

    高仙芝大驚:“他竟調動兵馬了膽大包天不怕引起譁變嗎”

    封常清急忙道:“節帥莫急,末將還沒說完,雖然調動了兵馬,但左衛兵馬並未入營,顧青只領了一百親衛入營,用了半個時辰便將此事處置了末將看來,他調動兵馬只是爲了威懾,爲了鎮住局面,”

    高仙芝皺眉:“他是如何處置的”

    封常清將顧青的所作所爲原原本本說了一遍,說完後兩人陷入久久的沉默。

    半晌之後,高仙芝神情複雜地道:“這個顧青到底是個什麼性子不得不說,這件事他處置得很妥當,換了是我,恐怕也不見得比他處置得更好。”

    封常清也苦笑道:“二十來歲的弱冠少年,性子卻令人捉摸不透,看起來像個混日子的紈絝,可認真做事時又做得那麼滴水不漏,像只老謀深算的老狐狸”

    高仙芝深思許久,緩緩道:“混日子是假,老謀深算是真,能在長安朝堂裏殺出一條血路,二十歲年紀便爵封縣侯,此人不是簡單角色,安西的位置何等重要,陛下怎會派一個紈絝成性的混賬任節度副使這個顧青,是有真本事的,只是他裝得很好。”

    “兩年多以前,顧青便獻了平南詔策,當年平定南詔叛亂後,自本帥和鮮于節帥以下,顧青被定爲功勞簿第一,還有他做出的沙盤,也是一件巧奪天工的奇物,平南詔一戰中,此物功不可沒,這樣的人才,若說他只是個閒混日子的混賬紈絝,說出來我都不信”

    封常清遲疑道:“那他來安西后的紈絝行徑,都是裝出來的他爲何如此”

    高仙芝冷笑:“或許是爲了提防我,也或許是陛下的授意,示之以弱,韜光養晦,呵,果真是心思縝密,老謀深算。但從他今日處置安西軍大營一事來看,顧青他更想要的,是收安西軍將士之心,他的處事公正,便是向安西軍示好。”

    封常清擔憂道:“節帥,這個顧青像根釘子,咱們得拔掉他纔是啊。”

    高仙芝神情浮上憂色,嘆道:“我在陛下的眼裏,何嘗不是一根釘子顧青來安西的目的,我猜測多半是陛下欲將我取而代之,我自顧不暇,如何對付顧青”

    封常清急道:“難道咱們什麼都不做,任由顧青一步步蠶食咱們的安西軍”

    高仙芝冷笑起來:“多年經略綢繆,安西軍如今方有一番模樣,豈能輕易拱手讓人顧青若要接手安西,我要先稱量一下他的斤兩,如若斤兩不夠,我縱拼了性命也不能讓他將安西平白糟蹋掉,無關私人恩怨,我不能眼睜睜將大唐的西面屏障交給一個庸碌昏聵的主帥,否則我便是大唐的千古罪人。”

    左衛大營的帥帳外,熱浪滾滾的沙地上,原地搭建了一個簡陋的木棚子。

    棚子不大,看起來很普通,但是屋頂卻有精巧機關。

    一個碩大的木製大盆裝在棚頂,盆底用釘子打了幾十個小洞,清涼的水倒入盆中,再從幾十個小洞中傾瀉而下。

    韓介和一衆親衛站在木盆下,一臉驚奇地觀察這個木盆,不時發出嘖嘖的驚讚聲。

    “此物頗爲新奇,侯爺果然心思靈巧,能造出如此妙物”韓介一邊讚歎一邊拍起了馬屁。

    當年在左衛因爲太過耿直古板而被同僚排擠得差點混不下去,如今的韓介馬屁張嘴就來,儘管馬屁詞彙仍嫌不夠華麗,但表情已經很真摯了,這孩子學壞了。

    社會是個大染缸,顧青的身邊更是一個醬油缸,瞧瞧孩子都變成啥樣了,可以想象不遠的將來,韓介這位耿直boy的節操遲早會像熊市的股市大盤一樣一路跌到谷底,永不反彈。

    顧青對自己的佳作也很滿意,觀察半晌後,笑道:“你們可以照原樣再弄幾個,就在帥帳旁邊造個澡堂,以後你們親衛也可以輪班洗澡了,但是,用水問題你們要自己解決,親衛裏有會木活兒的,勤快點打造一輛裝水的馬車,離此不遠的塔里木河有水,每天派專人去運水。”

    韓介和親衛們大喜,急忙答應下來。

    時已夏天,待在這個沙漠裏更是熱浪襲人,整天身上都被汗水弄得黏黏巴巴的很難受,如果每天衝三次澡,簡直不要太舒爽,如果洗完澡後再弄一壺冰鎮的葡萄釀,和西域各種新鮮的瓜果,叫幾個親衛在旁邊打扇,那酸爽

    “快快快,把我的浴袍拿來,還有,昨日從胡商那裏買來的寒瓜挑一個肥的宰了”顧青像剛成親的新郎一樣,猴急地脫光了衣裳鑽進了木棚裏。

    一桶又一桶的清水倒入木盆,盆底的頓時傾灑出幾十柱微小的水流淋在顧青身上,顧青搓着身子,感受身上的汗漬被瞬間沖洗掉的愉悅,仰着頭不由發出滿足的嘆息聲。

    這個時候還缺什麼

    缺一個穿着大褲衩的東北精壯大漢,扯着大嗓門嘶吼一聲“老闆要搓背嗎”

    顧青再扯着嗓子吼回去:“來個勁兒大的,紅酒加牛奶搓”

    這才叫情懷啊。

    顧青搓着搓着,眼角都溼潤了,心中莫名襲上一股前世的鄉愁,又酸又澀,悵然無助像一個在陌生的路口迷失的孩子。

    再回憶一下被精壯大漢搓完後,穿上浴袍上二樓休閒部,叫個軟妹來個九十分鐘的泰式按摩,顧青的眼角更溼潤了。

    那是他兩輩子屈指可數的與妹子的纖纖玉手親密接觸的珍貴回憶啊。

    強勁有力的水柱打在身上,氤氳之中幻化出前世今生的種種畫面,顧青呆呆地站在水柱下,如同進入了一個跨越時空的斑斕隧道,如同入了魔障一般定立不動,一時間竟已分不清身處何方,只有心底裏越積越厚重的鄉愁,在心中反覆縈繞盤旋。

    直到張懷玉那張清冷而動人的美眸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顧青終於恢復了清明。

    像矯情的文藝小說裏說的那樣,他再也回不去了。

    這裏已經有了無法割捨的人和事,相比前世的無親無故,像一匹孤獨的狼行走在殘酷冰冷的叢林裏,顧青更喜歡這裏。

    這裏有溫度,還有一個想與她共度一生的人。

    高仙芝主動來左衛大營拜訪顧青時,顧青正穿着一身極爲奢華的輕柔絲綢所裁的浴袍,伸着懶腰一臉舒坦地從木棚裏走出來。

    高仙芝坐在帥帳內,見到顧青這副做派,不由目瞪口呆。

    這傢伙在唱大戲嗎身上穿的是個啥像袍子又少了束腰的衣帶,頭髮散亂地披在肩上,就像一位從史書裏走出來的魏晉名士,充滿了狂放不羈的迷人魅力。

    高仙芝再一想到顧青在長安如雷貫耳的詩才文名,很快便釋然。

    看來此刻的顧青纔是他的真正面目,他的骨子裏終究還是文人,有着文人浪蕩瀟灑的性情,但也有着不服從規則的所謂風骨。

    “勞節帥久候,末將失禮了。”顧青急忙上前行禮。

    高仙芝笑道:“無妨,看顧賢弟的模樣,似乎剛沐浴過”

    顧青笑道:“沙漠太熱,身上難受得很,一天恨不得洗十次,節帥見笑了。”

    高仙芝頗爲理解地點頭:“不錯,此地氣候委實令人難受,可惜愚兄是個糙漢子,不如賢弟這般精緻,在安西待久了,半個月不沐浴亦無妨,呵呵。”

    顧青心中立馬涌起一股深深的嫌棄。

    這麼熱的地方居然半個月不洗澡,而且還好意思當成一種榮耀坦然無恥地說出來

    名將的光環瞬間在顧青的心裏弱了三分,嘖,如此邋遢的名將,如果被精壯大漢搓一搓,搓出來的泥垢一定讓人很有成就感,就像女人天生喜歡給男朋友擠痘痘一樣

    “節帥親自屈尊前來,末將不如帶您去看看左衛兵馬操練”

    高仙芝搖頭:“愚兄剛纔入營時已在營房四處逛了一圈,將士們的軍容軍貌大多已瞭然於胸,無須再看了。”

    顧青笑道:“節帥可還滿意”

    高仙芝肅然點頭:“不愧是戍衛宮闈的精銳之師,若這支兵馬紮在塔里木河北岸,渡河可爲奇兵,直擊吐蕃賊子的石堡,三日可克敵土數百里。”

    顧青認真地道:“若前方有戰事,左衛這支兵馬節帥儘可調遣。”

    高仙芝眼中閃過複雜的光芒:“若有折損,你不心疼”

    “心疼,但國戰爲重,安西大局爲重。”微微一笑,顧青直視高仙芝的眼睛,輕聲道:“節帥或許不太瞭解我,我雖身負皇命,但也分得清孰輕孰重,從我個人來說,對節帥是頗爲敬重尊仰的。”

    “節帥其實不必對我試探,如今吐蕃賊子在臥榻之側虎視眈眈,大敵當前,容不得你我互相猜忌提防,爲將一日,便須爲國戍守疆土,御外侮於國門之外,內鬥只能內耗,令親者痛,仇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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