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心蕊端起一盞醇酒,緩緩來到無人理會、癱坐墓前的於斐然身邊,見他眼神空洞,俯身將酒放於他身前,隨後又轉身行回。
於斐然艱難轉動眼珠,將目光投注到晶瑩見底的酒水上。
一道微弱反光,映照出他現時模樣,漸漸的,酒面被微風拂過,細紋盪漾,光影破碎之後,彷彿其中出現的,是昔日的他,是尖刀隊統領的他。
淚珠簌簌而落,好似他不願讓這酒面平靜,以免失去曾經的自我,再度恢復如今模樣。
無聲低泣,帶着悔,帶着勘透世情,帶着對往日的無限眷戀。
“謝謝大嫂!”
終於,他顫顫巍巍將酒盞拾起並高舉示意,“這酒,我敬師兄,是我辜負了他,辜負了統帥,辜負了所有人!”
徐徐起身,他單手將衣衫灰塵拍去,持酒恭敬躬身一禮,將酒灑在墓碑之前。
“我不配守陵,諸位曾經的同袍,保重!”
將空空如也的酒盞如至寶般單手抱在懷中,他站得筆直有力端行軍禮,隨後轉過身軀,朝滾滾洪河蹣跚而行。
“他……”
畢竟身爲女子,丁玲心有不忍、遲疑出聲,可憶及當日守護府的危難絕境,以及犧牲的萬餘軍士,她僅出一字便保持了沉默。
“生不如死,何惜生死?”
楚皇嚴強端杯,遙敬高呼道:“送別爲渡過國難建立赫赫功勳的尖刀隊統領!”
“一路走好!”
其餘人亦同聲相送,並將烈酒一飲見底。
“但望有朝身化蝶,對抗着風霜,我再踏家鄉!”
楚歌旋律依舊,然而這次出現了一絲雜音,那是落水聲響,那更或許是一條滿懷壯志的生命,對它的最終應和。
中州,皇甫家。
“哎,這於斐然真是可惜,夫君若知曉,恐怕會非常傷感吧。”
獲得消息的蘇紫嫣,俏臉滿含惋惜,當初在罪城,她親眼見證尖刀隊的組建,以及他們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詹星總管,我有一事相求!”
收拾心懷,她朝傳遞訊息而來的皇甫詹星起身致禮。
“三少奶奶不可!”
皇甫詹星大驚失色,趕忙避過抱拳道:“三少奶奶敬請吩咐。”
“是這樣。”
蘇紫嫣並未堅持讓他爲難,含笑道:“當年在大楚,還有一人與夫君交情莫逆,他名爲劍鋒,煩請總管查出他的下落。”
“好!”
皇甫詹星立刻頷首,暗自瞥了一眼不言不語的林仙兒,“要將他帶回主家麼?”
“不!”
蘇紫嫣擺手道:“掌握他行蹤便好,不要打攪一絲一毫,待夫君迴轉,讓夫君他自行決斷。”
“去吧,就按紫嫣的意思辦。”
林仙兒朝他揮了揮手,對於蘇紫嫣的處置極爲滿意。
“紫嫣吶,你老說自己辦不了正事,實則處事井井有條、手腕高超,你是想學你公公躲懶吧?”
待皇甫詹星離去,僅剩正襟危坐的蘇放夫婦,她慈愛笑言道:“婆婆我想着是不是今後得多給你安排些差事。”
似乎知道蘇紫嫣會拒絕,不等她迴應,她轉對蘇放與林欣穎道:“二位親家覺得呢?”
“紫嫣只能處理些瑣碎小事,大事必定不成。”
“你好意思說你瞭解?瞧見你這麼個當爹的,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一道嬌叱聲傳入,只見蘇小鳳冷視步入,其後還有嚴茹雪與白海並肩相隨。
“哎喲,小鳳、妹妹,你們倆怎湊到一處竟不喚我?”
林仙兒親熱起身將她們手臂挽住,絲毫看不出家主威勢。
“應老頭成日被龍老頭纏着喝酒,小鳳啊,如今倒成了多餘之人。”
嚴茹雪也不知隨後對林仙兒傳音說了些啥,惹得她瞧着蘇小鳳大笑不止。
“見過姑姑、白伯父、白伯母。”
蘇紫嫣趕忙行來,掛起甜甜笑容萬福行禮。
“紫嫣不必拘禮,我們可是有事相求,將你姑姑拉來,是因爲她面子夠大。”
嚴茹雪攙住她一雙手臂將她扶起,“我們去見老祖宗,她老人家穿得比我們後輩還花俏,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與你姑姑將你當閨女看待,你不是不知道。”
“娘她老人家真穿了?”
林仙兒喫驚道:“她不是說以後再穿的嗎?”
“任老夫人前來看望老祖宗,弄得老祖宗心癢難耐,專程將我們喚去瞧瞧。”
嚴茹雪得意道:“老祖宗說了,之所以不喊姐姐你,就是因爲她老人家知道你不會說實話。”
“對。”
蘇小鳳附和道:“老祖宗沒將我們當外人,因而不算破戒,你這個兒媳婦兼女兒都沒我們的待遇。”
“嘿!”
林仙兒眼珠轉了又轉,將她們倆手臂扯住,“走,走,走,陪我去開開眼,紫嫣,快跟上,婆婆我親自上陣給你些建議。”
瞧見她們毫無身份隔閡的溫情相處,林欣穎滿含羨慕,內心不由泛起失落。
來皇甫家已整整一年,但林仙兒與他們夫婦相處,總有一層似有似無的隔膜,加上她家主身份,他們絕不敢如白海夫婦那般放開。
他們夫婦二人也明白,這是自身早前所作所爲而致,也怨不得林仙兒另眼看待。
“娘,隨我們一道去吧!”
仿若看出林欣穎心中所想,蘇紫嫣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我?”
林欣穎微滯,猶豫一瞬緩緩搖頭道:“算了,我就不摻和了吧!”
“人多熱鬧,想去就去!”
蘇小鳳明顯的刀子嘴豆腐心,當初她難產,林欣穎倒確實真心在忙前忙後。
“是啊,親家母難道不想瞧瞧親生閨女的手藝?”
林仙兒終是發出邀請道:“萬一我這個婆婆不便開口說她的不是,你這個親孃能無所顧忌。”
“好!”
與蘇放極快互視一眼,她被蘇紫嫣挽着欣然同往,能不被老祖宗視爲外人,纔算真正融入皇甫家。
“走吧蘇兄。”
白海邀道:“守在女兒身旁一年,你也該放放風,嘯天、龍成還有二弟正在飲酒,我們也去湊湊?”
“哈哈,正有此意,我大楚故人相聚,纔不會思鄉。”
蘇放肅手道:“白兄請!”
靜候三日,人族那路終是將屏障打破,靈牆光影不住變幻數息後,那四行小字漸漸清晰。
林奇目視其上,眉頭緊皺,隱隱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