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他是人間妄想 >第200章 好動人又好殘酷
    後來都沒了。

    五個字,就是他們那個還沒有降臨的孩子的結局。

    兩人對視,直到護士出聲打斷:“病人輸液,請讓一下。”

    尉遲斂下眼皮,將雙手抽回,後退幾步讓開路。

    護士拿起鳶也的手找靜脈,她的皮膚白,一眼就能看到,擦過酒精消毒後,針頭準確地刺入她的皮膚。

    鳶也蹙了一下眉,尉遲忽然問:“疼嗎”

    兩個小護士悄眯地對視一眼,心想還有沒有天理了,這個男人長得帥就算了居然還這麼溫柔體貼,又不是小孩子,扎個針還要問一句疼不疼,嚶嚶嚶。

    鳶也像沒聽見似的沒回話,小護士又嚶嚶嚶,怎麼捨得晾着這麼好看的男人

    尉遲抿直了嘴角,沒有再問。

    護士調好藥液的流速,輕聲細語地對尉遲說,輸完了按鈴,她們就過來拔除針頭,尉遲說:“好。”

    單間病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尉遲走近鳶也,將被子抖開蓋在她身上,鳶也突然吐出一字:“疼。”

    疼嗎

    疼。

    在他以爲她不會回話時,她終於分開了那兩片黏在一起的脣。

    鳶也知道,他問的不是扎針疼不疼,而是孩子沒了的時候疼不疼,她淺淺地看着他:“疼暈了兩次三次吧,最後一次是倒在我小表哥懷裏。”

    陳莫遷已然成爲他們之間最敏感的點,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每次提起,都能使尉遲眉心一蹙,停了兩秒,才又問:“現在還疼嗎”

    鳶也笑:“習慣了,這幾天都是這樣,疼一陣就過去。”

    原來已經疼了幾天。

    她是打定主意不告訴他孩子的事,所以疼了幾天也一聲不吭。

    尉遲目光沉寂,情緒好像很平靜,又好像早已經掀起漩渦,只是因爲藏在海底,面上看不見。

    不過開口說話時,語氣還是溫的:“醫生說,用了藥,還會再出一次血,把之前沒有排乾淨的清理出來。”

    鳶也低下頭,幾縷長髮落在臉上。

    尉遲身側的手動了一下,像是要擡起來做點什麼,然而最後還是垂了回去,微微呼吸:“我去給你買點喫的。”

    鳶也看到他離去的背影,下一秒,黎屹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向她頷首致意。

    就是這樣,尉遲和她在一個空間的時候,就只有尉遲,尉遲離開,哪怕只有一小會兒,黎屹或黎雪都會準時出現,監視她。

    鳶也表情淡淡,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沿着針頭周圍滑動。

    黎雪剛辦好住院,手裏拿着幾張單據,見尉遲迎面走來,一句“尉總”還沒出口,尉遲就快步離去,只在擦身而過時留給她一個陰沉如水的臉。

    黎雪愣了一下。

    醫院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濃郁得讓人喘不過氣,尉遲一路出了住院大樓,在走廊上被玩鬧的小孩撞上。

    小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聲哭起來,尉遲的腳步停下,垂眸看着他。

    這個孩子比阿庭小一些,更小的孩子,孩子。

    他的父母就在不遠處,聞聲連忙跑過來,將孩子抱起安撫,本來想罵尉遲一句“不長眼啊沒看見小孩嗎”,但看到尉遲的臉色,還有他通身的打扮,知道不好惹,就悻悻地走了。

    尉遲其實沒有將情緒表現得那麼明顯,他淡漠慣了,哪怕在這種時候也沒有外露出太多在面上,只是常年居於上位的人,天生帶有不怒自威的氣場,平時就叫人不敢冒犯,一旦沉下臉色,便顯得越發駭人。

    清風徐徐,小樹搖曳,極好的天氣,他心頭的那口氣卻始終吐不出來,索性拿出一根香菸點燃。

    他以前很少抽菸,最近倒是經常,一口煙霧進入肺腔,牽扯得腹部尚未癒合的傷口又隱隱作痛。

    說得出口的痛有可能癒合,那些說不出來的纔是永恆的傷疤,她心裏太恨他了,所以連孩子沒了這樣的大事都不肯告訴他。

    他也終於知道她爲什麼會那麼恨他,原來他們之間橫隔的不只是陳莫遷一條命,還有他們的孩子。

    他們第一個孩子。

    護士進進出出,黎雪密切關注着鳶也,唯恐她做出什麼事。

    鳶也沒有,她根本沒打算向護士求救,她心裏有別的打算。

    她撫摸着腹部,疼是疼了幾天,但暈是裝出來的。

    如果不這樣做,她沒有更好的理由繼續留在青城,現在就看大表哥能不能領悟得到她的暗示。

    藥裏可能有安眠的成分,鳶也有些睏倦,索性躺下睡一會兒。

    再睜開眼已經到了午後,她的肩膀剛動了一下,安靜的病房裏便響起一道男聲:“還疼嗎”

    鳶也擡起手看了下,已經輸完液,便撐着上身坐起來,尉遲扶了她一把,因爲靠得近,鳶也聞到他身上的煙味,皺了下眉。

    “喫飯吧。”

    他親自架起小桌板,將一直保溫着的飯菜擺開,鳶也已經餓了兩頓,沒打算再自虐,拿起勺子。

    喫着喫着,鳶也忽然轉頭看他。

    尉遲一頓:“怎麼”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此情此景下問出的問題,可想而知不會是什麼令人愉快的字眼,尉遲不作應答。

    鳶也直接問出:“如果你早知道我懷孕,還會不會繼續你那個局”她順便給他一個知道的時間點,“進了山林以後,如果小圓有把我懷孕的事情告訴你,你會不會停下”

    從他那句“小圓沒有告訴我”可以判斷出,小圓是有聯繫上他的辦法的,在看到她流產後,小圓可能有嘗試聯繫他,但遭遇了什麼意外,才導致聯絡中斷。

    這個意外,可能就是小圓被難民強暴。

    這是陰差陽錯,所以她想聽一個“如果”,他會做出什麼選擇

    鳶也等了他好一會兒,他都沒有出聲,她聳聳肩:“我好像給你出了一個難題。”

    “不算難題。”尉遲將雞湯挪到她面前,語氣稀薄,“我不會。”

    鳶也脣邊的弧度慢慢斂了起來。

    他視若無睹:“我說過,旁人從一開始就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孩子和你,我選你。”

    孩子和你,我選你。

    鳶也輕輕地道:“好動人。”又好殘酷的一句話。

    比起“局已經開始,中途停下,前面的一切安排就都功虧一簣”,這一句回答,顯然要讓人舒服得多。

    可惜話說得再好聽,也只是難看的真相的遮羞布而已,尤其是在他說過利益也很重要之後。

    尉遲只當聽不出她的嘲諷:“湯要涼了。”

    “不吃了。”鳶也放下勺子。

    “不合胃口,還是不舒服”

    鳶也將桌板推開,下牀,往洗手間而去。

    尉遲看了黎雪一眼,黎雪上前去扶住她:“少夫人。”

    黎屹特意等到洗手間的門關上後才進來:“尉總,我們下午還要回晉城嗎”

    尉遲看向沒動過幾口的食物:“再留幾天。”等她身體好些再走,“你留意陳家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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