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游蕩的喪屍在交頭接耳，這是外面不曾有過的景象。
“嗬嗬，好餓。”
“嗬嗬嗬，怎麼、還不、開飯？”
一隻喪屍擡起手腕，那青白色的手腕上居然戴着一塊奢侈手錶，“還差、一個小時，等着。”
一個小時後，廣場中央的時鐘敲了八下，這鐘聲像是什麼警示，所有喪屍都齊刷刷站了起來，訓練有素地站成了幾排，再分成幾股，朝幾個方向噔噔噔地小跑而去，分別進入了幾個大餐廳。
之後，這些喪屍按順序在座椅上坐好，等待着什麼。
沒多久，對應餐廳裏，竟有喪屍服務員魚貫而出，端出了一盤盤新鮮出爐的烤肉？
喪屍們拿到自己那份烤肉後，先是用鼻子嗅了嗅，僵化的臉上彷彿露出了一種滿意的神情，隨即便拿起刀叉筷子等餐具，開始享用自己的食物。
一口下去，牙齒再一撕扯，裏面的血絲被拉得老長。
這些肉頂多只有三成熟，與生肉無異。
躲在暗處的盛慕熙將一切收入眼底，目光變得幽暗不已。
這些喪屍的食物跟人類喫一餐的份量差不多。
所有人都知道喪屍一頓喫的並不多，喪屍可怕的地方也不是他們一頓喫多少，而是他們無法控制的食慾。
盛慕熙以前見到的每一隻喪屍，在剛進食不久後便又瘋狂地想要進食。
然而，眼前的這些，竟能像人類一樣，控制自己的慾望。
不，人類也不一定能做到這種程度。
喪屍的食慾有多強烈，盛慕熙無比清楚。
如果不是有人教導，這羣喪屍絕不會變得如此文明，自制力也不會如此驚人……用完餐的喪屍們極有秩序地離開了餐廳，桌上的碗筷則被餐廳裏的喪屍服務員們收了起來。
飽食一頓的喪屍沒有在街道上游蕩，很多結伴去了居民區。
他們進入房屋，打開電視，然後像人一樣，坐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電視節目。
盛慕熙看到電視機出現畫面的那一刻，怔住。
這年頭，喪屍比人類還活得滋潤，不僅不用爲食物發愁，還有電視可看？
電視機裏，一個年輕的女人正在教拼音，嘴型特別誇張。
“aoeiuu，來，跟着香蕉姐姐一起念，aoe……”盛慕熙再次震驚，看電視的是喪屍，他確信無疑，那麼電視裏錄製節目的那個，又是什麼？
是人嗎？
但是人怎麼可能出現在喪屍巢穴裏，還幫喪屍們錄製這種節目？
若不是人，又怎麼可能這麼流暢地說出這些話，智商看上去也跟普通人類差不多。
喪屍絕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化得跟人類一模一樣！此時的盛慕熙已經遭受到了太多太多的衝擊。
大概是因爲喪屍視力不好，客廳的沙發離電視機很近，坐在沙發上的兩隻喪屍像極了家裏喜歡把臉懟到電視機前看節目的熊孩子。
拿着遙控器的那隻喪屍，熟練地換了一個頻道。
下一個節目則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在教詞組，“房屋、門、桌子、衣服……來，跟着西瓜哥哥一起念，房屋、門……再下一個頻道，是一個女人在教常識。
“食物，這張、這張，還有這張照片……這些照片上的東西都是食物。
那一張是人類，跟喪屍長得很像，不是食物，不能喫。”
她指着人類，用嘴巴呸呸了兩聲，並用胳膊打了個八叉。
盛慕熙看了一會兒後，正準備離開，卻在下一秒，他陡然間瞪大了雙眼。
那一刻，周圍的一切彷彿都湮滅於無聲，入目只有那照片裏的女人。
電視裏的主持人拿出了一張新的照片，放大的照片正對着鏡頭，盛慕熙得以將照片裏的女人看得一清二楚。
女人梳着幹練的高馬尾，雙腿上下交疊，模樣慵懶，一雙淡漠無波的眼盯着正前方。
與此同時，女主持人開口道：“這個是我們喪屍帝國的女王，季媽媽。”
盛慕熙的呼吸陡然間加粗加重，心臟咚咚咚地跳了起來。
……覓覓。
是他的覓覓！客廳裏的兩隻喪屍神情肅穆，正襟危坐，一臉敬畏地跟着支持人念道：“季媽媽。”
一句季媽媽剛出口，屋裏的兩隻喪屍突然察覺到什麼，齊齊看向盛慕熙藏身的方向。
“嗬嗬，我聽到、心跳聲了。”
“食物、跑出來了？
我們要、把它抓回去。”
眼見喪屍發現了自己的藏身之處，盛慕熙立馬離開，走之前又瞥了一眼屏幕，這次他竟又從電視裏看到了豆豆的照片！主持人稱呼豆豆爲“公主”。
等喪屍找過來，食物已經不見了。
兩隻喪屍對視一眼，其中一隻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用修剪過的青黑指甲輕輕撥動了一串數字。
“歡迎撥打喪屍帝國投訴熱線，馬上爲您接通……喂，您好。”
喪屍投訴道：“剛纔、我發現了、一隻亂跑的、食物……”離開的盛慕熙漫無目的地遊走在黑暗之中，雙目漸漸泛紅。
那是覓覓，他沒有看錯。
覓覓還是跟以前一樣好看，只是那雙眼看人的時候，愈發冷漠無情了。
現在的覓覓還是以前的覓覓嗎？
她還記不記得一個叫盛慕熙的人？
盛慕熙突然覺得心裏堵得慌。
這大半年來，他並非在自欺欺人，他是真的覺得覓覓沒有死。
因爲覓覓那麼厲害，她有一個他至今都沒有弄懂的空間，那空間裏的東西第一次他沒有看清，可第二次，覓覓將他關進去之後，他一個人在裏面待了很久，那段時間足以讓他把空間裏的東西看得一清二楚。
覓覓空間裏的那些東西像是古董，卻又不是，其中有許多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看到了許多能一直閃閃發光的晶石和寶物，他還看到了許多貼着古文字標籤的丹藥，什麼辟穀丹、補靈丹、化淤丹、培元丹、護脈丹、回氣丹……一開始他是想笑的，可後來他想想覓覓的性格，突然覺得那些丹藥或許是真的。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思考一個問題：覓覓到底是什麼人。
或許，覓覓是九天之上的九天神女，只是她的神力被封印了起來。
他心裏一直存着這麼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很可笑，但就是這麼個可笑的念頭一直支撐着他走到了現在。
現在，他終於找到她了。
可是，卻不是他以爲的那樣……盛慕熙捶了捶自己發堵的胸口，眼睛酸脹不已。
已經、很好了。
覓覓還在，已經很好了。
不管覓覓變成什麼，只要能看到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