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和顧氏的別墅都是海景別墅，從窗邊就能看到海景，且兩棟別墅都在一個區域，彼此相距不過一千米左右。
此時天色已近凌晨，海灘上幾乎沒有人，只有大海在月光的照耀下緩緩流動着。
在葉辰的視野中，顧瑾背對着這邊，默然地佇立在沙灘上，任由流到沙灘邊的海浪淹沒他的雙腳。
他看不見顧瑾的表情，也不知道此刻顧瑾的心情又是怎樣的，但是卻難得看到他這麼安靜的樣子。
葉辰不知道顧瑾在那裏站了多久，看着大海時，腦中又在想些什麼。
只是當他想再看清楚些的時候，顧瑾已經邁動了腳步，向着顧氏別墅的方向走去。
轉身的那一瞬間，他看見了對方的表情，眼眸低垂，嘴脣緊抿，隨即又恢復到了一如既往的冷淡。
顧瑾背對着他，走在以大海爲背景的畫作中，除此之外，這幅畫作還有着夜空、沙灘、礁石作爲陪伴，明明該是一副讓人心悅的美景，卻透着一種徹骨的孤獨感。
有那麼一瞬間，葉辰想要做些什麼，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最終他只是站在窗邊，靜靜地看着這片大海，看了很久很久。
·
第二天
葉辰先去洗了個澡，讓自己精神清醒一些。
隨即帶上潛水裝備，準備去找顧瑾匯合，他們昨天約了比賽時間和比賽地點。
他看見顧瑾一臉不耐煩，但又隱隱帶着躍躍欲試地等在約好的地方，跟昨天夜裏看見的完全不一樣。
葉辰手指緊了緊，但又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顧瑾在這等了有一會兒了，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今天和死對頭的潛水比賽他確實是有些期待的。
衝浪方面，他承認他比葉辰差那麼一點，但是在潛水方面他可是相當自信的。
今天一定能打的對方落花流水。
他想低頭看錶，卻發現手腕上空空如也，這纔想起來自己走時並沒有戴。
嘖，這混蛋怎麼還不來。
聽說葉家大少平時可是非常準時，甚至還相當喜歡早到的一個人，今天怎麼回事。
實際上，距離二人約定的時間，還有40分鐘。
他擡頭環顧四周，身上不耐煩的氣息讓本來想過來跟他搭訕的衆人紛紛退卻，只敢在離他幾米遠的空地上小聲交談。
“喂，這是不是昨天衝浪的那個帥哥？”
“肯定的啊！就問這沙灘上還有比昨天那倆人更帥的人嗎？”
“說得對！沒有了！”
“他在這幹嘛，等人嗎？”
“昨天那個溫柔帥哥不是說跟他是朋友嗎，估計是在等他吧。”
“你們看帥哥旁邊放着的東西，他是不是要潛水？”
“喔噢！！莫不是今天他們倆人又要比賽！”
一傳十，十傳百，這個消息馬上就被傳播到了周圍一羣人的耳朵中。
昨天看熱鬧今天沒事的一撥人又來了，他們這次可準備齊全，手裏紛紛拿上了飲料和各種零食，甚至有的還搬上了小馬紮，看來是準備常駐此地了。
顧瑾看到人越聚越多，更加煩躁了，這時死對頭的聲音傳來。
“久等了。”聲音平和，跟他的暴躁完全相反。
顧瑾拳頭緊握，突然就很想揍一頓葉辰。
明明是他提出要比賽的，卻讓他在這裏好等。
他立馬咬牙切齒地回了一句，“你來的可真即時。”
葉辰：“還好還好。”
他剛纔並沒有過來跟對方匯合，實在是看到顧瑾臉色由青變黑，由於過於好奇還能變成什麼色，不自覺地又讓顧瑾多等了幾分鐘，是他的罪過。
他懺悔。雖說僅限心裏。
顧瑾：“老子他/媽沒在誇你！”
葉辰：“這不是因爲今天和你比賽，想到可能會輸給你，有點擔心，晚上就沒睡好覺嘛。”
顧瑾嘴邊的話被堵了回去，嘴保持着張開的姿勢，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半晌纔回了句，“……是嗎，你昨天不是還很自信嗎？”
葉辰：“這不是爲了給自己增加點信心嗎，都是虛的。畢竟你潛水能力多厲害，在京城少爺圈裏可是人盡皆知。”
顧瑾：“……嗯，行吧。”
顧瑾自認是個寬容的人，決定還是原諒對方好了。
看着對方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葉辰眼中劃過一絲笑意。
在兩人對話時，旁邊人羣不時發出一陣陣騷動。
“淦！我jio得我磕的cp是真的！”
“我靠，太甜了太甜了。”
“我腦子中已經腦補了十萬字同人文了。”
“給大佬遞筆，求快產糧，我要磕！”
“溫柔攻傲嬌受，i了i了。”
“弱弱地說一句，只有我想讓兩個人快點比賽嗎？”
葉辰：“這次潛水準備怎麼比？”
相對於傳統的水肺潛水運動，自由潛水需要的技巧和能力也相對較高，是一種極限的自我挑戰。
葉辰很喜歡自由潛水，因爲它更自由，也更加不受束縛。
顧瑾：“比賽時間還是比賽深度，你選一個吧，”他嘴角一勾，“我都行。”
葉辰：“那就規定一個深度，誰先潛到這個深度併成功返回海面，誰就贏，怎麼樣？”
顧瑾：“可以，深度的話，60米怎麼樣？”他眼神玩味地看着對方。
周圍的人聽到，紛紛用手捂住嘴。
“你聽到了嗎，60米唉！”
“我記得普通人也就能潛10米左右吧。”
“不，像我這樣體格差的，5米就不行了嗚嗚嗚。”
“專業運動員也不過才能潛水3、40米而已，玩這麼大嗎？”
“我已經開始激動了！”
旁邊人的討論傳到耳中，顧瑾心中點頭，覺得這羣人很上道，看着他們也不像剛纔那麼討厭了。
他一下提出60米，就是想看看對方敢不敢。
顧瑾：“要是不行的話，我也可以配合你往下降。”語氣不可謂不欠揍。
葉辰：“60米的話，也還可以。”
顧瑾：“……”怎麼感覺拳頭硬了？
顧瑾：“那就……”70米。
他剛想說話，對方的話就先一步傳到了耳中，“再高的話我就不行了，還是60米吧。”
葉辰攤攤手，嘴角笑容無奈。
雖然再深一些他也可以，但是情況相對來說就危險了，到時候萬一有哪一方出事，都不能及時進行反應。
顧瑾眉頭一挑，應道：“行。”
放了一根繩子在海里用以把握深度，兩個人各自戴好面鏡和腳蹼，準備下潛。
葉辰站在岸邊，往下看，海底顏色深沉，帶着一種神祕感與危險感。
他緩緩呼吸，然後，一躍而入。
曾有人說過，自由潛水是進入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沒有重力，沒有顏色，亦沒有聲音，這是接近靈魂的一次旅程。
葉辰有節奏地下潛着，心中默數着米數。
他感受着水流劃過身體，感受着身體由內而外的舒展。
他爲什麼會愛上這項運動呢，大概是因爲戴上面鏡後，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眼神，進入海中後，沒有人會再注意他的表情。
他只需要遵循內心，跟隨着水流的節奏下潛即可。
他虛僞嗎，他僞善嗎。
他也不知道。
只不過，偶爾在夜晚盯着天花板時，會感到有些累而已。
快要到達60米時，葉辰分出精力，想看看顧瑾到了哪裏，然後就看到對方的位置和他差不多。
察覺到他的視線，對方還故意握拳，大拇指伸出，向下指了指，緊接着加快動作，向下潛去。
葉辰輕笑了一下，沒有跟上，任由對方超過了他。
但在他距離上岸還有20米左右時，葉辰看見上方的顧瑾動作停了一下，雖然之後繼續向上游去，但動作明顯慢了一些。
葉辰眉頭一皺，馬上跟了上去。
等他挨近對方，才發現顧瑾眉頭緊皺，肌肉緊繃，但還留有意識，甚至還能推開他。
看到對方沒有大礙，葉辰就退到了旁邊，但是並沒有離開多遠。
顧瑾努力調整着自己的節奏，控制着自己的身體。
唯獨在潛水中，他不希望別人去打擾他，他瞥了離他不遠的葉辰一眼，或者是幫助他，他心裏想到。
當年第一次接觸潛水時，他並不喜歡這項運動，但是在返回岸上的途中，卻看到了陽光透過海面，留下了一道光。
記憶中，母親偶爾，會在天氣好的時候帶小小的他去散步。
如今，母親的五官已經模糊，只有陽光透過樹葉留下的斑駁光影在記憶深處始終清晰可見。
就像是此時海中透出的光一樣。
離光越來越近，顧瑾甚至覺得自己不是在接近海面，而是在接近着什麼其他的東西。
是什麼呢？
或許是平靜，雖然他心中一直纏繞的雜音少了，但是它仍舊存在。
或許是遠去的童年，但是他的童年除了某些時刻，大部分時候也不甚美好，甚至稱得上是不幸的。
那又是什麼呢？
他也不清楚。
但是他想，那至少應該是一些美好的東西。
一些他或許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他閉上眼，越過最後一米，率先浮出水面。
人們圍繞在沙灘旁，歡呼雀躍着，慶祝着冠軍的誕生。
顧瑾看着激動的人羣，扯了扯嘴角。
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卻被面鏡阻擋，透不進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