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珩說完這句話後就沒了聲音。
這句話憋在他心裏已經好久了,但是說出口後他才意識到不對。
這不應該是他現在能說的話,畢竟他跟顧家二少接觸的機會很少,也不怎麼混入京城的少爺圈子中。
對顧瑾如此私人的評價,只可能來源於和他有過較多接觸的人。
但是,話說出口後已是覆水難收。
因此杜珩只是站在原地,等待着面前人的反應。
面前這位,難得的,屬於前世圍繞在楚景澄身邊的幾人中,和他關係不錯的人。
外面的太陽此時又移了一個方位,光線重現覆蓋了葉辰所在的這一小片區域。
隨着黑暗從葉辰的臉上慢慢褪去,男人嘴角的微笑顯露了出來。
那是跟剛纔一模一樣的,絲毫沒有改變的笑容。
杜珩心中一時間升起了無數疑問。
他的表情爲什麼沒有改變?
他難道對我說出的話不感到困惑嗎?
他難道不會懷疑我的身份嗎?
……
腦子裏紛繁的想法彼此交織着,讓杜珩一時間理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
直到光線徹底將葉辰所在區域的黑暗除淨,他終於看清了葉辰的眼神。
那個眼神中,有他料想到的疑惑,但是卻沒有驚訝,甚至還帶着一絲瞭然,以及剩下半數他看不懂的情緒。
那情緒在葉辰的眼中起起伏伏,似深沉的波濤般,要將他徹底湮滅。
一種無法名狀的巨大壓力出現在了杜珩的身上。
他覺得這股壓力彷彿要將他壓垮,要將他徹底埋進這堅固的水泥地裏去。
他喉嚨滾動,整個人再不像往常面對他人時的囂張恣意。
排風扇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聽起來越來越大,在這恍惚般的情境中,他看着葉辰的嘴脣張張合合,吐出了幾個字。
他想聽清楚,這些話卻像是繞過了他的耳朵,直直地向他身後衝去。
他聽到身後的劉導大聲地喊了一聲“卡——!”
這一瞬間,所有的雜音都在杜珩的腦海中消失,葉辰的聲音也終於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
“……要不要,找個地方,談一談?”
杜珩感覺到自己的聲帶在不受控制的震動,代替主人說了一句,“好。”
·
葉辰與杜珩前後腳走了出去,他走在前面,注意到了身後的杜珩明顯不在狀態。
但是,現在的他也沒什麼多餘的心情去說什麼。
——他就是個瘋子!
這句話傳到葉辰耳中時,不可謂不是驚雷炸起。
不妙的猜想一個接一個的從腦海的各個角落浮現,緊接着匯聚到葉辰眼前。
在原來的小說世界中,在原來既定的未來中。
顧瑾,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者顧瑾到底對杜珩做出了什麼事,才讓杜珩說出了這樣的話。
綜合杜珩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結局不管怎麼想,好似都在朝着不好的方向遠去。
顧瑾那天在海邊,被水淹沒到脖頸的畫面又一次在葉辰的腦中出現。
但是,畫面並沒有就此停下,他看見水繼續上浮着,逐漸淹過了顧瑾的嘴脣、鼻樑、眼睛、頭頂,最後顧瑾整個人徹底消失在海面之上。
“……葉辰?”
葉辰猛的清醒,他緊握着雙手,幾縷刺痛刺激着他的神經。
他轉身,對着杜珩,面色如常道:“對不起,剛剛沒有聽見。”
而後,葉辰把周圍掃了一遍,指向了一個坐落於街頭末尾的咖啡廳,開口,“在那裏談可以嗎?”
杜珩點點頭,“可以。”
他現在也急於想把事情弄清,無所謂在哪裏了。
往前走了幾步路後,葉辰推開了咖啡廳的門。
門口掛着一個小鈴鐺,推開門時會響起“鈴——”的一聲。
雖然這不過是咖啡廳老闆特意設計的,一個勉強可以讓進門的人抿嘴一笑的小趣味。
但是卻意外緩和了葉辰和杜珩二人之間僵持的氣氛。
容貌年輕的服務員見有客人進來,幾步上前,將二人帶向空座。
待二人落座後,服務員道:“菜單放在桌角,您想好點什麼後可以按下桌邊的按鈕,服務員會過來進行點單。”
葉辰禮貌微笑,示意明白。
服務員被男人的溫柔淺笑弄得臉頰泛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後才轉身離去。
杜珩見狀,調笑道:“葉少還是一如既往的受人喜愛呢。”
他想明白了,反正現在事情已成定局,還不如輕輕鬆鬆的把事情說開。
總歸,他跟葉辰之間,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都沒有發生什麼會引起二人糾紛的事情。
葉辰:“彼此彼此。以及,直接喊我葉辰吧,我和你,應該很熟悉吧。”
杜珩向後靠去,任由身體鬆鬆地靠在沙發上,沙發的質量很好,靠起來能感受到一種綿軟的質感。
這讓他的精神也得到了些許放鬆。
他閉上眼,思考幾秒後,長長地舒了口氣,笑起來,“你知道了嗎?”我重生的事?
隨即嘆道:“沒想到你去查了我的信息,果然是你啊,總是很謹慎。”
葉辰笑笑,“謝謝誇獎,畢竟你露出的疑點還是很多的。”
第一次喫飯時杜珩對他的異常的熟悉,盛星晚會時杜珩對他們三人不同的態度……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敲桌面,一聲一聲的,極其富有規律。
“你是杜家的孩子吧。”他轉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杜珩靜了幾秒,他知道對方說的是哪一個杜家,能被葉辰提及的,無非就是H市的那家。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靜靜等着葉辰接下來要說的話。
祁鈺在他回到京城後,就把杜珩的資料交到了他手中。
葉辰瀏覽過後,心中有了想法,就想着之後要找杜珩談談。
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當事人已經提前坐到了他的面前。
他組織了下語言,“但是杜家只有兩個孩子,大哥杜盛,和弟弟杜賀。”
他說着目前已知的信息,“杜盛的志向不在經商,當了醫生,杜賀則身體孱弱,至今爲止幾乎大半生都躺在醫院中。”
杜珩聽聞,嗤笑道:“什麼志不在經商,那是他想從商但沒天賦,家裏很多錢都砸到了他手裏,試了幾次後知道自己不行,才灰溜溜地逃走,選擇出國讀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