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雨色說：“已經到時間了，知道吧？”
“我知道。“一句話讓陽陽紅了眼睛，他看了一眼廚房，付瓊臉上帶着笑，正在炒菜，她喊：“陽陽，再幫我拿點兒糖拿過來。”
“哦好的。”他快步把客廳裏茶几上的紅糖給付瓊拿進去。
“兒子，你嚐嚐味道。”付瓊增添了少許糖，然後用筷子夾起一塊肉，吹了吹後遞到陽陽嘴邊。
陽陽張嘴咬住，低着頭，不讓她看見自己眼裏的淚。
“好喫嗎？”
“好喫。”陽陽點頭，淚珠滾到了地上，付瓊沒看見，她看着鍋裏：“好喫就多喫點，難得能喫上。”
“媽媽，我很愛你。”陽陽從後面抱住付瓊的腰，把頭靠着她的背，鼻子是酸澀的，聲音是哽咽的。
“傻兒子，媽媽也愛你。”付瓊沒有回頭，她笑着拍了拍陽陽的手：“很快就可以喫飯了，去外面等媽媽吧。”
“好。”陽陽吸了吸鼻子。
他一步三回頭地從廚房走出去，付瓊始終沒有回頭。
沐雨色看了一下時間，說：“時間到了，冥界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孟婆婆會特別照顧你。”
“嗚嗚嗚嗚嗚……”陽陽抹着眼淚，哭得像個孩子，不，他也就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停留在了他死亡的那一瞬間，他哭着說：“上神大人可不可以抹去我媽媽的記憶？就當從來沒有我，不然我怕她接受不了。”
“人的生命軌跡都是有存檔的，除了這多給你的三天，我不能插手任何人的人生，我可以把這三天你的存在抹去，但以前的記憶我不能插手。”沐雨色難得中規中矩地說。
“可是……”陽陽看了看廚房裏的付瓊，她還在忙前忙後。
顧南夜上前一步，揉了揉他的腦袋說：“放心，你媽媽會沒事的，我讓人安排一下。”
陽陽紅着眼睛看着顧南夜：“謝謝南夜哥哥。”
顧南夜看了一眼沐雨色：“黑白雙使在外面，我先帶他出去了。”
沐雨色微微頷首。
陽陽走出這個房間，廚房裏的付瓊彷彿突然失去了某種支撐，她跌坐在地上，捂臉哭。
沐雨色的高跟鞋“噠噠噠”地響，她走進廚房。
付瓊擡頭，滿臉淚水。
“您是神仙吧？”
她還穿着圍裙，圍裙很舊，但很乾淨，鍋裏的菜還是那個樣子，陽陽從廚房出去之後，她壓根兒就沒開火，她一直在哭，沒敢哭出聲來，怕陽陽聽見。
沐雨色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坐着的中年女人，她比同齡人更老，過得更辛苦。沐雨色說：“陽陽不希望您記住他。”
付瓊哭出聲來：“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陽陽已經走了，走了三年了。他們都說我瘋了，我沒瘋，我到處貼尋人啓事，是希望大家看見了我兒子的事情，能夠拉緊孩子的手，不要讓他走丟了，走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嗚嗚嗚嗚……我的兒子，他才七歲，他才七歲……”
沐雨色蹲下去，遞給她一塊乾淨的手帕：“他會很幸福的，因爲有您這麼愛他。”
付瓊沒有接手帕，她跪在沐雨色面前，給她磕頭：“神仙大人，求求你，不要去掉我的記憶，我想記住我兒子，我想一直記住他，他是我的孩子啊，我怎麼能忘記？”
總有人想讓她違反規矩。
付瓊一直磕頭，沐雨色把手伸出去，付瓊的額頭磕在她的手掌上，付瓊擡頭，眼裏全是淚和祈求，沐雨色抿了抿脣，把手帕放在她手裏，沒有說話，起身離開了。
手帕上有一行字，是一個地址，不久後陽陽會重新投胎的人家。
“謝謝，謝謝，謝謝……”
付瓊抱着手帕，哭得不能自己。
沐雨色走在前面，哭聲在後面，顧南夜在門口等她，只有他一個人，沐雨色問：“走了？”
“走了。”顧南夜上前來。
“顧小乖，我又違紀了。”
讓姬染給陽陽開了快速通道，還答應了付瓊不刪除她的記憶，還把陽陽會投胎的人家地址留給了付瓊，啊，這該死的規矩。
顧南夜握住她伸過來的手，溫聲說：“沒事，我給你寫檢討。”
“嗯，記得寫得好一點，賣點慘，說點身不由己，司律老頭兒就會心軟。”
“好。”顧南夜笑。
“顧小乖，你想知道你爸媽都怎麼樣了嗎？”
顧南夜給付瓊安排了一份新的工作，在顧家別墅裏幫傭，過兩天就會有人來找付瓊。他挺善良，但也沒那麼熱心，他是看在付瓊是一個失去了兒子的母親的身份上，才幫她的。
沐雨色就想到了，顧鳳謙和蘇清致死得太早，顧南夜從未見過他的父母。
“我可以讓姬染查一查。”
“不用了。”顧南夜想了想，搖了搖頭：“你不要老是濫用職權窺探天機了，折壽。”
如果人死後，活着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去處，那三道六界的秩序豈不是亂套了？這是天機，即便是神，也不能那麼隨意窺探的。
“我壽命長着呢。”
“那也不要。”顧南夜說：“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要往前看。”
顧南夜看了一眼身邊的沐雨色，說：“我現在有你就夠了。”
沐雨色愣了一秒，伸出手去捏他的臉：“哎喲哎喲，原來我家顧小乖還會說情話啊。”
“你喜歡聽，我可以經常說。”
“真的？”沐雨色挑眉。
顧南夜認真地點頭：“我有學。”
“你都學什麼了？”沐雨色好奇。
顧南夜輕咳，有點尷尬：“現在不說。”
“說嘛說嘛。”沐雨色拽他胳膊，眼巴巴地瞅着他。
“不要。”顧南夜長腿大步往前走。
“顧小乖！”沐雨色在後面喊他。
“顧小四！”
“顧老四！”
“顧妖精！”
“顧南夜！”
“啊！”
顧南夜突然停了下來，他扭過頭來，沐雨色走得太急，正好撞進他懷裏。
顧南夜順勢摟着她，在她耳畔輕聲道：“你是我的神，是我畢生的光明，是我餘生的追逐，是心之所向，是情之所繫，是心尖上捧着的唯一。”
他說話的語氣是柔的，他的氣息是熱的，他的心是瘋狂跳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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