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百姓人人手裏抄着傢伙,都是些尋常的木棒鐵鍬,嘴裏嘰裏咕嚕一通叫嚷。白玉堂聽不懂,向耶律晉琛投去詢問的眼神。
耶律晉琛壓低嗓音道:“他們說是我們殺了客棧裏的掌櫃夥計,正吵着要我們抵命。”
白玉堂眉頭蹙起,視線不斷在人羣裏環顧,似在搜尋什麼。
事發突然,他們一行怕再牽連無辜,於是連夜悄聲離開。按說就算當地百姓誤會,也沒快到短時間能聚集起那麼多人擋住他們去路的地步。這些人裏必定有個牽頭者,而他與客棧慘案勢必脫不了干係。
心有定計,白玉堂讓耶律晉琛先想辦法震懾住百姓,自己好徐徐圖之。豈料耶律晉琛剛表明身份,百姓就一言不合暴動了,衝上來與他們一行扭打在一起。按說訓練有素的赤練軍不會怕了這些人,但終究念及都是尋常百姓不敢下重手,加之雙拳難敵四手,守在馬車四周的防護圈終究被撕裂出一道口子。
眼見有人衝向馬車,白玉堂縱躍跳上車軾,一腳將人踹飛。感覺車門欲開,白玉堂一把將之按緊,道:“貓兒,在裏面好生呆着,別出來!”
他心知,以眼下這片亂局,就算展昭現身也於事無補。萬一不慎叫貓兒磕着碰着,最後心疼的還是自己。
展昭不明外頭狀況,白玉堂又大包大攬不讓他出去相幫,他只得提起十二萬分精神去聽動靜,之後微微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竊瞟。不知看到了什麼,展昭眼睛眯起,移坐門邊用了捶了下門板。
白玉堂聽見,連忙湊過去:“怎麼了?”
循着展昭手指的方向,他瞧見人羣中有一契丹婦人正跟着鬧事。只是不同其他彪悍的草原男子,其戰戰兢兢滿眶含淚的模樣倒有幾分不同尋常。
展昭不知低低說了句什麼,車外的白玉堂一臉瞭然:“還是你這貓兒眼尖。成,等我!”
說罷前擺一撩,飛身撲向那婦人,將她一把提了就往馬車扔去。
那婦人七葷八素還沒來得及嚇到大叫,就摔進車內,門旋即關上了。婦人起初十分恐懼,直到見展昭趙禎面容和善,漸漸也沒那麼害怕了。
展昭溫聲道:“這位夫人,能聽得懂我說話嗎?”
婦人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一臉聽不懂的樣子。對此,早在展昭意料之中。他對一旁赫賀道:“赫副將既然醒了,那就請幫忙用契丹語問一下話吧。”
赫賀連忙收起身上蓋的軟毯,端正做好,對展昭點了下頭。
“你爲何跟着一起鬧事,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赫賀把展昭的話意傳達過去,可那婦人聽後仍一臉爲難,半點不敢開口。展昭頓了頓,又道:“可是……你的孩子出了什麼事?”
一提孩子,那婦人眼中驚恐更甚,滿腹委屈再也止不住,眼淚簌簌而下。
展昭深吸口氣,閉眼平復了下心情,才讓趙禎與婦人一同下車。兩人剛離開,展昭便將車門一關。赫賀被他的舉動弄得一愣,奇道:“展大人這是做什麼?”
展昭道:“我有話想單獨問赫副將。”
“問我什麼?”
“這鎮上的百姓估計都是家中孩童被抓,纔不得不爲歹人驅使。”赫賀正奇怪展昭爲何要與他說這些,就見展昭冷凝的視線落到了他身上。“那赫副將你呢?又是爲的什麼?”
展昭淺淺一笑,繼續道:“赫副將身上有不少刀傷,看着悽慘,所幸都是皮外傷。這些傷乍看沒什麼,但若細看,這落下的每一刀傷口皮肉都是朝內翻的,這就很是耐人尋味了。”
赫賀沉默,良久才恍然:“展大人適才主動爲我治傷,原來是懷疑我,趁機驗我傷口。”
“我原本並沒有懷疑你。特意看傷口痕跡不假,畢竟客棧那些人都是死在高強的金剛指力下,防範於未然,展某總得知道對方有多少高手。只是沒想到,如赫副將這般多年效忠赤王的舊部,也會有背叛的一天?”
“你怎知我所作所爲是背叛了赤王?”
展昭反問:“難道不是?”
赫賀冷笑一聲,不再辯駁,而是話鋒一轉。“既早已看破,爲何還讓我與你們同乘一輛?”
“因爲展某想看看,赫副將到底要做什麼。同時我也很好奇,究竟是發生了什麼,纔會讓你選擇自傷博取信任。”
趙禎下車時白玉堂就已覺出不妥,按說展昭天生謹慎的性子絕無可能讓官家曝露在危險中。他主動靠過來貼身護住趙禎,詢問:“怎麼了?”
趙禎搖頭表示不清楚。一開始他只以爲展昭是讓他送那契丹婦人下車,但當車門砰地闔上,他就立馬感覺到了事態的不同尋常。
白玉堂與趙禎一番眼神交流無果,越想越不對,正待上車瞧個究竟,就見兩扇車門突然由內碎裂崩離,接着兩條人影飛了出來。白玉堂定睛一看,差點肝膽俱裂。原來竟是赫賀抓着展昭跳上不遠處一匹無人騎的軍馬,電光火石奔了出去。這一切前後雖只經歷了幾個呼吸,但以他的眼力沒有看錯,展昭是出在昏迷狀態被強行帶走的。
白玉堂剛要去追,大堆百姓涌了過來,只阻隔那麼一下,那兩人已消失在衆人視線。
“該死!”
白玉堂惱到極點,一聲清嘯出口,尖銳之聲刺得衆人耳朵生疼,紛紛駐足捂耳。白玉堂懶理這些,直接拉了趙禎也飛出人羣,跳上赤宛,向着那軍馬消失的方位追了過去。
赫賀駕馬跑得飛快。他沒有去到很遠的地方,而是出鎮不久便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寺廟。
將展昭抱下馬,赫賀拍了馬臀一掌,將馬驅走。張望一番見左右無人,便扛起展昭往寺內疾奔而去。
來到一間偏僻禪房,赫賀將人往地榻上一放,隨後對着闇處冷峻道:“我遵守約定,把人給帶來了。”
“赫將軍倒是雷厲風行,沒想到這麼快就成事了。”黑暗中有個聲音在笑。
赫賀急道:“快把我剩下的部下放了。還有我幺妹……。”
有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別急,事情還沒完呢。還有用得着將軍的時候。”
此人一身契丹僧人打扮,面黃肌瘦,瘦如枯槁,脣無血色,像是餓了很久似的。但若是有眼力的武人仔細觀察,定能發覺這僧人不簡單。只見其太陽穴暴突,十指指骨分明,遒勁有力,一看就是個精通掌上功夫的行家裏手。
他走近地榻冷淡地瞟了眼上頭的展昭,目透不屑:“這人就是展昭?沒什麼特別的,也就長得不錯,也不知可汗與那赤王何以如此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