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沐漾的情緒是有些緊繃的,他的雙脣緊閉着,利落分明的脣線透着一種冷硬。但沐漾卻又沒有推開他,沒有推開那個與謝謹歌長得一模一樣的謹少爺。
謝謹歌姑且將這個謹少爺看做是另一個自己。
他想到對方方纔對沐漾所說的話,那一句現在我更喜歡。
現在……
這與時間相關的前綴,被他如此不帶猶豫的說出來,謝謹歌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知該說這另一個自己到底是薄情,還是風流了。
渣得明明白白。
“…沐漾……”謝謹歌看到男子微微擡着頭,用一種抱怨試的口吻說道:“我們都已經快有一星期沒見面了,別對我這麼冷淡。”
他說這話時,有些紅豔的雙脣微張,露出了裏面那潔白的貝齒,配上那如玉一樣無暇的肌膚,眼眸微挑的模樣透着一種矜貴而又誘人墮落的糜豔之氣。
謝謹歌看着看着,心情也越發微妙。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一張臉做出這樣一番表情的時候,竟然會給人一種宛如糜爛的妖花般的蠱惑感。
“沐漾,你說話。”男子放低了聲音,抱怨的口吻變成了撒嬌似的喃呢,“我想聽的聲音。”他一邊說着,一邊將脣湊近了沐漾。
而沐漾,沐漾並沒有躲閃。
於是,兩人的雙脣,順理成章的貼到了一起。
謝謹歌看到男子熟練的將舌尖探入進了謝謹歌緊閉的脣縫裏,然後撬開了那貝齒,入侵到了溫熱的口腔中。
沐漾的眉心隨着男子舌尖的探索而越皺越緊。
刀裁般的眉下,那漆黑的眼睛裏醞釀着十分複雜的情緒,像是剋制,又像是忍耐和掙扎。
謝謹歌站起身,走進了這兩人。而後,他看到沐漾眼睛裏的情緒慢慢變得幽深,最終變成了一團純粹的黑色。
明明不久前,才說着讓男子不要再靠近自己的人,此刻卻在對方的勾纏裏,由被動變爲了主動。
謝謹歌看到沐漾捧住了男子的臉頰,帶着一種報復性的,加深了兩人的親吻,肆意而又霸道的掃蕩着男子的口腔,攫取着那瑩潤粘溼的津液。
不知爲何,明明謝謹歌是以靈體的狀態看着這兩人,然而此刻,他卻彷彿感覺到了沐漾的脣舌在他的口腔裏攪擾勾纏的氣息。
太奇怪了!
謝謹歌甩了一下頭,企圖將這種怪異的感覺從腦海裏摒除掉,然而他越是想要擺脫,這種感覺就越是強烈。
恍然之間,謝謹歌感覺到了一種彷彿呼吸都被吞滅的窒息感,而下一秒,一陣天旋地轉,等他回神之時,入目的是沐漾凝着他的幽黑眼神。
在沐漾的眼睛裏,謝謹歌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白襯衣,小馬甲,條紋領帶,儼然就是那謹少爺的樣子。
謝謹歌意識到了不對勁,他發現自己的手能切切實實的觸碰到沐漾,因爲他從那貼着沐漾後頸的掌心裏,十分清楚的感覺到從沐漾的身體裏散發出來的溫熱的溫度。
是他進入到了“那個自己”的身體裏!
但是很奇怪的是,這具身體的一切行動卻又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就彷彿他只是單純的附身了這一具身體上,作爲一個不能夠干涉或者是插足一切的看客,以第一視角,感知沐漾,感知“自己”,感知這七十年前發生過的事。
很荒謬……
謝謹歌覺得可笑,然而卻又笑不出來。
他只能被動感受着“自己”的身體在親吻中慢慢發熱,慢慢被一種渴念侵蝕。
直到這一個窒息般濃烈的吻結束之後,謝謹歌才稍微鬆了一口氣。但他的附身並沒有因爲這一吻的停下而結束。
在這裏,他成了謹少爺。
他每天在謹少爺的這一具身體裏,看着這個自己雷打不動的來南揚戲班找沐漾。日復一日,風雨無阻。
在沐漾作爲生行在臺上“俊扮”的時候,這個自己就會坐在臺下那能讓沐漾的視線一眼就清楚看到的位置上,用一種看愛人的目光認真凝視着臺上的俊美生行。
那全心實意的真切眼神,像剔透的琉璃,是澄澈乾淨的,就彷彿臺上的男子是被他深情愛慕着的存在。
謝謹歌很清楚自己長相上的優越,也很清楚這個自己是有多麼的擅長將外形上的魅力散發出來。
而這個自己也不愧是風流多情的富家少爺,追求一個人的時候,很懂得對症下藥,很會直擊人心裏最脆弱的那個點。
隨着時間的流逝,謝謹歌看到沐漾對“自己”的態度,正在一點點軟化。雖然沐漾依舊是冷着一張臉,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是他眼神中的那種排斥周圍一切的冷、那種彷彿冰川一樣的山峯,卻在“自己”那帶着幾分嬌縱似的甜言蜜語裏,漸漸融化了開來。33小說網
但也是有不同的。
因爲這個戲子的性別不是女子,而是和富家小少爺一樣的男子。
也正是因爲同爲男子的身份,並不被當時的主流所真正接納,所以後續的發展才更加坎坷,也更爲悲劇。
沐漾是被燒死的,死於一場大火。
至於導火線,還要從這個“自己”的身份說起。
謹少爺,全名謝謹。在謝家最小的這一輩裏排行第三,是謝家的幺子。
謝謹的上面有一個大他十歲的大哥謝舟,和一個只大他兩歲的阿姐謝瑜。與整起裏只知道玩樂的謝謹不同,謝舟雖然只有三十二歲,卻已經在管理謝家近三分之二的產業。
謝舟平日裏不苟言笑,他爲人正直,最看不得謝謹這副不學無術的樣子,無奈謝老爺子十分溺愛謝謹,不允許謝舟太過管束謝謹。
在謝老爺子看來,只要自己的小孫兒謝謹沒有鬧出人命,那就犯不着打罵。就算是真得出了什麼人命,他這邊也可以兜着。
也正是因爲這樣的溺愛,讓謝謹骨子裏對於人命的態度是輕視的。在謝謹與沐漾的關係突然被爆出來,幾乎被人盡皆知的時候,謝謹找到了妄圖以這種方式阻止他和沐漾在一起的人。
是沐漾戲班裏的師妹春焉。
這師妹一直愛慕沐漾。
要說謝謹有多喜歡沐漾,其實是不可能的。
謝謹歌俯身在謝謹的身上,他比誰都清楚謝謹對於沐漾的感覺,雖然算不上是一時新鮮,卻也談不上深愛。
但是即便談上深愛,他也不允許自己的所有物被旁人覬覦,更不允許有人妄圖將沐漾從他身邊奪走。所以後來謝謹便派人去綁架了春焉,將春焉扔到了郊外的一棟荒宅裏關了一天一夜,差點失了清白。
沐漾雖然不喜歡春焉,但是春焉畢竟是他的師妹,春焉的父親是他的師傅,是第一個真正關心沐漾的人。
也正是因爲如此,在沐漾得知了謝謹的所作所爲之後,便十分嚴肅的告訴他這樣的做法實在太過偏激,但謝謹不聽,只認爲是沐漾偏袒春焉。
“她不過只是一個下/賤的戲子!”謝謹雙眼發紅,嘴裏吐出的話卻比刀刃更讓人生寒。
沐漾聞言沉默了,用一種極其陌生的眼神看着謝謹,“是不是在你眼裏,我也是如此。”
謝謹頓時有些慌了,在意識到自己的話說錯了之後,沐漾卻沒有再給他機會。兩人最終分歧不歡而散,沐漾也單方面的對謝謹冷戰起來。
之後謝謹去找了沐漾幾次,沐漾都沒有再理會過他。
但是謝謹並沒有就此放棄,他那個時候還喜歡着沐漾,所以在沒有對沐漾失去興趣之前,他不捨得就這麼放手。
直到有一天,謝謹在進到南揚戲班的時候,看到沐漾將春焉抱在了懷裏,而春焉則靠在沐漾的懷裏,對着他露出了勝利者一般的笑。
受到刺激的謝謹跌跌撞撞的回去了。
而後,謝家小少爺喜歡上一個男戲子的事被傳得越來越大,已經成爲當家的謝舟不想謝家被當成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話,便將謝謹關在了家裏。
謝謹從小被寵到大,幾乎從來沒有受到過任何委屈,他在沐漾那裏栽了跟斗,又因爲傳言鬧得沸沸揚揚,而被禁止出門,心底便產生了十分陰暗的鬱氣。
只要一想到沐漾將春焉抱在畫面,他的腦袋就像是要炸掉一樣,他不允許有人背叛自己。
除非那個人死。
謝謹笑了,笑容明豔卻又透着一種墮落之花般的危險與惡毒。
他在老管家的幫助下從謝家大宅跑了出來,然後花錢僱人給沐漾送去了一封信。
信很短,裏面只有四句話————
今晚亥時三刻。
沐漾,我們好好談談吧,算是做個了斷。
地點就在南揚戲班的後勤宅院裏。
我會一直等你,直到見你爲止。
謝謹僱人的時候,還特意吩咐過對方,讓他把信裏的內容故意透露給了春焉。
計劃好這一切之後,謝謹坐在車上,點起了一根菸鬥,看着菸斗上冒出的星火,在這有些縹緲的白色煙霧裏,一直附身到謝謹身上的謝謹歌,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是最清楚謝謹想幹什麼的存在,卻也是最干涉不了事情發展的存在,他只是一個寄居在謝謹身體裏的看客,看着謝謹的臉在車前的鏡子裏,倒映出令人心生寒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