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說點無關的小事吧,”薄安安說着,往側面看了一眼。

    坐在臺上的人只有她和沈括,還有執意要給薄安安撐場子的林素。

    但是,來的人卻不止這幾個。

    霍琛也來了,薄安安一轉眼,就能看到他和陳歲寒並肩站立着看向她的樣子。

    還有,紀時謙。

    他也在那裏,雖然被陳歲寒孩子氣地擠到了身後,可是他比陳歲寒高出一個頭還不止,薄安安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臉。

    深吸了一口氣,薄安安把臉轉了回來。

    “大家都是普通人,只不過,我的經歷可能稍微豐富一些。所以,實際上大家沒有差別,大家都囿於平凡,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活,每天平平凡凡的過着屬於自己的日子。”

    “你們不要覺得我在開玩笑,其實真的是一樣的,大家都是一樣的,想要過的開心快樂,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你們以爲,這是真正的平凡麼?我們的心是向着陽光的,我們的心是善良的,我們想要看到笑容而不是哭泣,我們想要和平想要愛,所以,即使是在黑夜裏,每一個平凡的我們都是閃着光的,像星星。”

    “我們做所有我們能做到的事,想要讓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想要讓世界變得更好。渺小如螞蟻,尚有撼山的氣魄,如飛蛾,也有撲火的勇氣,。所以,作爲平凡的人類的我們,才能做到更多,也一定要去做些什麼,哪怕只有一絲一毫,也想要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

    “我一直很迷茫,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我的前半生其實是很痛苦的,我不願意自揭傷疤,但是那些是事實。但是,我的生活還有希望,事實證明,我做到了。”

    “你們知道,我捐過很多的資產,是因爲我弟弟的事,也是因爲,我想要看到更多人能夠比以前過的更幸福。但事實上我也是自私的,我的生活比大多數人都優越,我並沒有獻出我的全部,有些人做的比我更多,所以,有些讚譽我覺得受之有愧。但是,至少我做了一些事,也讓更多的人看到了希望。”

    “我其實蠻羨慕小蘇的,她家庭美滿,從小到大學習都很好,才藝也多,別人家的孩子標準模板。很多人都知道我當時高考成績還不錯,所以我和小蘇原本,是校友的,雖然我沒畢業。我很後悔我當年沒有讀書讀下去,就像現在後悔我沒能救得了小蘇。”

    聽到薄安安說到重點,場面頓時又有些失控了。

    薄安安停頓了一會,直到下面短暫的安靜下來,又有人按耐不住地大喊:“薄小姐,你的意思是,蘇怡兒不是自殺麼?”

    薄安安向着提問的人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雖然知道回答這個問題可能會讓場面不那麼好控制,卻還是說道:“小蘇不是發過微博麼?她說,質本潔來還潔去,所以,其實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我今天想要表達的重點其實就是這個,你們覺得,陷渠溝的溝渠,是什麼呢?”

    薄安安站了起來,以一個極具壓迫力的姿勢讓場面再次徹底安靜了下來:“我來告訴你們,那是小蘇用命都要擺脫的東西,是掐滅了她所有的希望,把她在黑夜裏閃着的光芒一點一點掐滅的東西。我今天要聲討的,不是一個小小的助理,不是來掩飾太平像某些人告訴你們的那樣,說她是因爲抑鬱症或者是別的什麼精神疾病才丟了命。”

    “是築夢傳媒毀了她,警方已經在行動了,我這些話是經過允許後向你們說明的,有問題的,可以問了。”

    薄安安坐回到了椅子上,看着刺眼的閃光燈和臺下記者們高高舉起的手,忽然鬆了一口氣。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吧,到現在,她能做的一切,也都做完了。

    後臺,蘇怡兒的父母和弟弟已經抱成一團,泣不成聲。

    薄安安知道,這是一場真正的戰鬥,不再是一個家兩個家之間的小事,不再是情愛和利益之間的紛擾糾葛。

    這個故事的主角,是蘇怡兒,是一個人,數個人,是所有爲不公爲黑暗而憤怒的人。

    在這個春天裏,那朵乾淨的白玫瑰終究還是沒有讓折花的人撥斷她所有的刺。

    在這個落英繽紛的季節,在這個春天,所有的悲傷和憤怒,都將在所有的寂寥和喧囂之中得以發泄。

    一朵花的凋零,將換來還未曾受到傷害的所有向着陽光的花朵的,救贖。

    畫餅充飢飢不擇食,戲如人生生不如死。

    沒有人會想要一個這樣的世界,兔死狐悲,就是如此。

    即使會有這樣那樣的人願意爲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自己選擇走向一條不歸路,可更多的人,卻在爲着一個更乾淨的環境努力着。

    蛀蟲,終究是蛀蟲,即使活得再久,也還是要被消滅掉……

    對於蘇怡兒是以死逃避,還是以死抗爭,還有爭議。

    可是,薄安安的話,無疑是將這件事引向了一個更讓人覺得可以接受的方向。

    固然有人對她恨之入骨,固然有人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寢其皮。

    不得安寧這四個字,卻還是又一次地深深印在了所有人的心裏。

    他們早該知道,這個女人不安分不簡單,可是,誰又能想得到,曾經看似只是翻雲覆手間就能掌控的小小演員,竟然能夠擁有和他們抗爭的力量呢?

    誰又能知道,這麼多年來的沉痾,會因爲一個蘇怡兒,被徹底點燃呢?

    事件的中心點,將火藥桶徹底點燃以後,薄安安反而隱去了行蹤。

    該做的事她已經做完了,其它的東西,她確實沒有義務再衝上去跳腳。

    而且,如果是能夠解決的事,她不去也一樣能解決。

    如果那些人的手真的已經張開了,大到了能將這樣猛烈的火都消滅的程度,那就沒有辦法了,就算她衝上去,結果也是一樣的。

    生活還是一樣要過下去,陸明夜也不得不暫時放棄電影回蒼城養病了。

    有了紀時謙無限追加投資,願意將這部劇拍完的承諾,陸明夜嘴上的火泡總算是少了幾個。

    另一邊,在季雲眼中,薄安安好像是徹底開竅了。

    葉止也有這樣的感覺,可大家都知道,這種開竅是以什麼爲代價換來的。

    如果說以前的薄安安只是單純的有天賦有實力的話,現在,她就是多了很多同樣藝齡的演員都沒有過的情感體驗。

    作爲演員,對於逼近極限的情感的體驗是很重要的,薄安安曾經的生活給予了她對親情,愛情,友情的極多的體驗和理解,但是,這些都比不上,蘇怡兒所給予她的。

    士爲知己者死,大義,小節,以死抗爭的強烈情感,極限的讓薄安安也沒有辦法絲毫不受到影響的痛苦,極惡,與極善。

    種種理解,全都不是單純地生活所能夠輕易體會到的,更不是,看幾本書,找幾位老師,就能真正明白的。

    如果可以,薄安安寧可不要這些收穫。

    看着日益沉默,不再像以前一樣雖然平日裏都很穩重,卻有些小俏皮和小機靈的薄安安,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首當其衝的大概是林素和李盈了,再其次,就是同劇組的演員和工作人員。

    到了現在,即使是看見土豆扒着葉止的腦袋把那些頭髮當做貓窩,薄安安也只是淡淡地笑兩下,連帶着林素平日裏和她逗趣,她也沒有了接梗的慾望。

    沒有捧哏的人,季雲也覺得有些寂寞。

    可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林素不得不背地裏,聯繫了和薄安安的關係明顯有所緩和的紀時謙。

    自從回來以後,紀時謙就時不時的來劇組晃一圈,送點這個送點那個,林素還無意之間知道了,這部劇那個神祕的最大投資商就是紀時謙這件事。

    在看到紀時謙的種種誠意以後,林素還是覺得,紀時謙也許還是一個可以信任的對象。

    因爲發生的太多,所以有些時候,有些事,也就不用在那樣計較了。

    作爲經紀人,作爲朋友,作爲陪伴着薄安安一點一點走到今天的人,林素只想薄安安能夠好好的。

    在此基礎之上,有些小事也就無所謂了。

    在林素的默認之下,李盈和米莉在看到紀時謙的時候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如臨大敵了。

    只是,三個人都不知道,紀時謙早就非常“巧合”的,成了薄安安的鄰居。

    面無表情地開門,薄安安淡定地問話:“又來借什麼?”

    紀時謙也很淡定,絲毫不怕自己被拒絕:“借一點黑胡椒,我忘記買了。”

    薄安安懶得再讓紀時謙直接一百八十度掉頭回家拿手機,打開淘鮮達,依言回廚房拿了一罐需要自己磨碎的黑胡椒出來。

    紀時謙從善如流地接了,一點沒有不好意思。

    拍上門,薄安安翻了個白眼,就窩回到了沙發裏去。

    大概是察覺到主人的心情還不錯,土豆小同志很乖巧地跳到了薄安安的膝蓋上求抱抱求摸摸。

    可是,不到兩分鐘,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薄安安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了自己想要抄傢伙再開門的慾望:“又借什麼?”

    紀時謙用手攔住了門,才露出了一個極其純良無害的笑容:“這次,借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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