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實驗基地裏所有人給沈舒寧的定位。
其它的孩子都擁有着自己的能力,唯獨他,六年來,一直都是個普通人,可能比普通人好一點,那就是他的體質被培養得還不錯,受了傷很容易癒合,也很難餓死什麼的。
不過他本人覺得還好。
畢竟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很普通,也沒抱什麼希望,只要能活着就好,只要活着,說不定哪一天就有離開的希望,其餘的並不重要。
有些時候,沈舒寧甚至會慶幸自己依舊是普通的存在,因爲普通,他才能避免一些血腥的爭端。
但即使如此,也稍微有那麼一點尷尬。
得到他的回答,零號看起來反而有些愉悅,他的嘴角微微翹起,“希望你能這麼一直普通下去。”
“或許吧。”雖然不知道零號爲什麼愉悅,但他還是配合了一下。
睏意漫上了腦海,催促着他去入睡,打了個哈欠,他對零號說:“我想睡覺了。”
“晚安,零號。”
“晚安。”
簡短的招呼後,沈舒寧爬上了牀睡覺,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一聲嘭的巨響將他驚醒。
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個人影砸到了他們房間上的鐵柱,而後咚的摔在地上,那人緩慢的爬了起來,張開嘴巴,嘔出一碗多的鮮血。
爬起來的人將自己的舌頭從嘴巴里探出,探出的舌頭就像水蛭,它一點一點拉長,舌頭上面沾染着紅色的粘液和肉末,上面疙瘩四起。
噁心得沈舒寧寒毛直豎。
他抓緊了被子,下意識看向零號,發現零號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起來,托腮冷眼觀看着這一幕。
【有些時候,沈舒寧會慶幸自己只是還是一個普通人,因爲會避免一些血腥的爭端】
比如現在。
在基地不斷的洗腦下,活下來的人追逐着神明的降生,他們渴望神明降生到自己身上,宛如瘋狂的信教徒。
在這羣信教徒的眼中,身爲23號的沈舒寧是一個沒有威脅力的廢物,沒有針對的價值,所以沈舒寧很幸運的避開了他們血腥的爭端,不然或許他會過得很痛苦。
能力者會利用自己的能力互相殘殺,然而這個時候,他們已經不會輕易的死掉,所以“虐殺”在基地裏是一種常態。
就像現在……
猩紅的長舌像鞭子一樣的甩了出去,只是瞬間就將一個長了四隻手腳與兩個腦袋的能力者卷裹包住,而後甩往空中的天花板狠狠一砸,再往地上砸了下來。
鮮血四濺,能力者的身體內部幾乎砸碎裂開了,有幾滴血液飛進房間,沈舒寧捂着嘴巴乾嘔了下。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
受傷的能力者身體很快復原,四隻手抓住包裹自己的長舌,將長舌硬生生的撕扯開,大量的血漿從裂開的舌頭涌出,舌頭的主人連忙放開他,將之收回,疼得發出尖嘯聲。
其它已經長成少年的孩子拍手圍觀着這一幕,他們興奮的嚎叫,併爲對方加油。
濃烈的血腥味漂浮在每一處空氣中,但這隻會使爭戰的雙方情緒越發激烈,他們紅着眼睛,你來我往的廝殺,只待找了一個時機,就將對方吞喫入腹。
就像沒有人性的怪物。
在某一個瞬間,長舌能力者再次捲住四手兩頭的能力者,並將之準備送入自己的口中。從沈舒寧的方向可以看到長舌的眼神,那樣的眼神,就像是餓了一個冬季的鱷魚,寫滿了貪婪和垂涎,等待着將獵物撕裂吞噬的滿足感。
當然,儘管他的速度已經夠快,卻還是快不過看守者手中的脈衝槍。
脈衝槍可以讓一個普通人瞬間陷入暫時性休克,但對能力者而言,它更大的效果是將強大的能力以電磁波的形式爆裂開來,擊中目標後,負電離子會迅速破壞目標周圍的磁場,雖然持續時間不長,卻能阻止長舌的動作。
四隻手兩頭的能力者從空中掉落,而在這個時候,看守者已經取出纏繞在身上的鎖鏈,將長舌綁了起來,拖回原來的房間裏去。
隔斷與高維度世界的磁場是對付能力者的最佳手段。
可以短時間破壞磁場的脈衝槍。
以及能夠隔絕磁場高濃度的波莫合金鎖鏈。
一旦磁場被隔斷,即便是能力者也會淪爲普通人,任由看守者宰割。
血腥的爭鬥在看守者的干涉下結束,地上的血跡被清洗乾淨,然而血腥味卻經久不散。
他實在受不了,忍不住乾嘔了一下,餘光看見零號的神情,愣在原地。
如果零號的神色是冷冰冰的話,沈舒寧還不會有這樣愣住的舉動。
事實上,零號的神情並不冷漠,比起他平常的時候,他這個時候的神情要有人氣許多,然而,這不是什麼讓人開心的事,起碼沈舒寧只感覺到侵入骨髓寒意。
零號似乎很喜歡看這樣的場面,他彎起眼睛,嘴角的笑容冰冷又嘲諷。
彷彿看了一場滑稽的小丑又或者木偶劇,透着高高在上的輕蔑味道。
沈舒寧知道,生命在零號眼中如同螻蟻一樣,死多少個人,怎麼樣死去,他從來不會在意。在某種程度上,零號殘酷得令人髮指。他原本應該對這樣的人避而遠之,但是長時間的接觸下來,他發現零號並不只有那樣的一面,零號也會撒嬌,會耍賴,會露出小孩該有的好奇,驚歎的情緒……
某些特殊的時候,零號會展現一些奇特的天真和單純,隨着接觸的加深,這樣奇特的天真和單純出現得越來越頻繁。
從未離開過實驗基地的零號,會因爲他對外面的描述而產生嚮往。
說想見雪,想見高樓大廈,想見新年的煙花。
他也因此逐漸忽略了零號不對勁的一面,並且勸說自己零號之所以是這個樣子,是因爲他一出生就被關進了實驗基地,這不是他的錯,進來這裏的人,沒有誰是正常的。
然而此時,看着零號那樣的表情,沈舒寧的臉色煞白,心中生出細微的恐懼來。
這樣的神情很快從零號的臉上消失掉,他的表情又恢復成以往冷淡的樣子。
零號伸了個懶腰,輕描淡寫道:“一羣以爲自己擁有了特殊能力就自以爲是的蠢貨。”
“爲什麼……要這麼說……”
沈舒寧忍不住問。
他的嗓音有些不對勁,零號卻沒發現,他漫不經心道:“你不覺得他們像是一羣被飼養的牲畜嗎?”
“屠夫不會嫌棄牲畜的肥胖,在上面人的眼中,他們的能力越高,作爲牲畜就越合格,越合格的牲畜只會死得更快,反倒是……”
“我在你眼中……也是牲畜嗎?不合格的牲畜?”
他輕聲問道。
“不,你和他們不一樣。”零號投過來視線裏,眼瞳中央漸漸升起了一些溫度,“你是沈舒寧,是我的朋友。”
朋友……
這樣的詞彙在舌尖繞了一圈。
沈舒寧卻沒有說話。
他和那些人是一樣的,他們是牲畜,他也是牲畜。
已經七點了。
安置在牆壁上的電視屏幕亮了起來。
今天是新的又一次競選離開實驗基地名額的開始。
沈舒寧看了一眼,在上面看到了喬布森的名字,又轉開了目光。
“沈舒寧,你要不要也試一試參加一次?”零號偏過頭來問他。
沈舒寧搖了搖頭,“我得不到那個名額的。”
先不說他是否承受得起那個代價,他連競選的資格都沒有。
在實驗基地裏,23號是個無法接觸高維度世界的廢物。
少年微微仰着頭,“說不定呢。”
“試試吧,沈舒寧,我好想看見你離開這裏,然後回來的時候告訴我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