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刻,沒有人感覺到冷。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盯着玉宸宮的寢殿。
“娘娘,用力啊!”
穩婆都是最有經驗的穩婆,還是三個。
她們都知道,眼前這位娘娘若是生不出來,她們賺不到錢不,連命都是要賠在這兒的。
所以,她們用盡畢生順產的經驗,竭力接生。
可已經一個時辰過去了,卻連孩子的頭,都沒有看到。
殿外,雪花開始熙熙攘攘地從上飄落下來,不知是吉是兇。
裴峯與裴嶼站在殿外,兩人皆是一言不發,神色嚴峻。
此刻,弟弟沒心思責怪哥哥爲何來的這樣遲。
而哥哥,也沒有心思問弟弟怎麼會在這兒。
兄弟之間,有着一種奇妙的默契,隻字不提。
他們的心中,都只有殿內女子的慘劍
“沒有什麼辦法讓貴妃生的輕鬆些嗎?”
靜王殿下目光凌厲,逼視着一旁竊竊私語的太醫們。
劉太醫拱手道:“殿下,娘娘的胎,一直都是蕭太醫擔待的。只有蕭太醫清楚如何用藥……”
而蕭太醫,現在又在何處呢?
“如何是好啊,這刀必是要拔的。可如何拔呀?”
“伍太醫,您是刀傷一科的聖手,還是要您來啊!”
“是啊,伍太醫,還是您來吧。咱們給您打個下手……”
太醫們早已慌作一團,只有蕭遠坐在牀邊,一言不發地盯着周幽兒的傷口。
那刀雖,卻正中心脈,他方纔已經施針暫時穩住了,可那刀終究是要拔出來的。
怎麼辦?
這刀一拔,她或許即刻就去了。若不拔,再過一會兒,她或許也……
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必須當機立斷。
可這樣的刀傷,他真的有把握嗎?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的醫術或許並沒有那麼精湛。
如果老頭子在呢?他有辦法救活幽兒嗎?
怎麼辦?怎麼辦!
“蕭遠……”
她醒了,一醒來就見到了他。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叫他“蕭遠”,而不是“蕭公子”……
他趕緊握住她的手。
“我在。”
“蕭遠……”
她又喚了一聲,彷彿知道,以後再也喚不到了。
以前,她總以爲自己不過是有一些喜歡他,又總以爲兩人之間缺了什麼。
但方纔,刀刺進她的心口的時候。
不知道爲何,她覺得自己看到了他。
看到他,正在一棵洋槐樹下,對自己微笑。
一樹的洋槐花,隨着微風輕輕飄落。?
一些,落在他的肩上;一些,落在他的發間。
真美啊……
她想上前走到他身邊,卻眼前一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幸好,睜開眼看到的人,還是他。
只是他怎麼那麼憔悴,眉眼間怎麼滿是擔憂。
全不及方纔,遺世獨立,瀟灑脫俗。
她努力伸出手,按向他的眉心。
“周姑娘,你別怕,我一定會醫好你的!”
他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在騙她,還是騙自己。
“念雪呢……”
她氣若游絲,彷彿隨時都要睡過去。
“你別睡!念雪在生孩子呢!她的孩子,你要第一個抱!”
“傻瓜……她的孩子……自然是陛下……第一個抱……”
她一邊着,臉上露出些欣慰的微笑。
還好,念雪沒事,她在生孩子。
“念雪……和孩子……是不是都會沒事……”
她大約知道自己的身體,反而異常平靜。
如今唯一記掛的,便是自己唯一的好友。
“你別話了!我來爲你拔刀,我一定會醫好你!”
她搖了搖頭,用盡力氣,拉住眼前的男人。
“我有些話……讓我完……”
蕭遠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太醫。
太醫們見狀,無不惋惜的搖了搖頭,退了出去。
“蕭遠……我喜歡你……”
“周姑娘……”
“叫我一聲幽兒……”
“幽兒……幽兒……”
他低下頭,努力忍住淚……
“你別難過……人……都是要死的……”
“你不會的!”
“你別……打岔……我沒力氣……讓我……完……”
他拉着她的手,爲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他極力忍着痛苦,咬緊牙關,只怕自己稍一鬆懈,就要大哭起來。
“我自入宮……過得一點……都不開心……”
“還好……我遇到了念雪……我一生……沒有朋友……只有她一個……”
“我不後悔……你要好好保護她……和孩子……”
蕭遠低下頭,他的額頭靠在周幽兒的手上,這樣周幽兒就看不見他的眼淚了。
“如果有來世……你娶我……好不好……”
“不用等來世,如今你周幽兒,就是我蕭遠的妻子。一生一世,此志不渝。”
他擡起頭,認真地看着她。
眼底是數不盡的悲傷,也是數不盡的深情。
他早想出這句話,只是以前不知爲何,他不出口。
她微微一笑,雖然此刻蒼白憔悴,可在他看來,她仍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相公……你抱抱我……”
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她仍在微笑。
可他幾乎不敢正眼去瞧她,只能往前坐了坐,輕輕地將她摟在懷裏。
淚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滾燙,燙到他不禁縮了縮手。
到底是新婚的喜悅,還是即將陰陽相隔的痛苦,讓眼淚變得那麼燙……
她的手,用力擡到他的腰間,想回抱着他。
可她沒有力氣了,太困了……
入宮多年,不得安枕……
如今,她可以睡個好覺了……
“娘子……娘子……”
他輕聲地喚她,哪怕知道她不會再回答。
如今,終於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他抱着她,彷彿世界就在這一秒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