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之下,又顯得靜默而蒼涼。
青草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起點點白光,如同星空映到了地上。
這樣好的景緻,想是此生再也無緣得見了。
戚戾坐在馬背上,心中暗自嘆息,眺望了片刻遠方。
景色雖美,她卻無心看景,只盤算着接下來該做什麼。
那草原的勇士是個老實人,一路牽着馬,一句話也不說,只帶着戚戾往營外的草原走。
他從未見過這樣漂亮、又有異域風情的女子。
路上,總也忍不住要看戚戾幾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這樣好看的姑娘,怎麼看起來總是這麼不開心呢?
他不太明白,好看的姑娘,不都該被衆星拱月嗎?爲什麼還會不開心?
這個姑娘也是,營帳裏的那個皇后也是。
總是默默地看着遠方,一看就是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搖了搖頭,想起自己家中的婆娘,雖沒有那麼漂亮,卻整日裏都開開心心的。
見她開心,自己便也覺得開心。
看來還是平平凡凡的日子好。
不知過了多久,戚戾遠遠地望見了裴嶼的馬,正停在密林邊上。
再仔細望去,見他似乎立在密林裏,目眺遠處,並不知在看什麼。
勇士牽着馬,也進了林子,正停在裴嶼身邊。
戚戾在勇士的幫助下下了馬,這一個月來,她裝作一個柔弱女子,只爲讓所有人都對她放下戒心。
“這位勇士,謝謝你送我過來。”戚戾一面道謝,面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那勇士愣了一下,“王妃不必客氣,那我就……”
話音未落,一記手刀已經落了下來,那勇士隨即癱倒在地。
戚戾雙眸一眯,雖有過半分憐憫卻立刻一晃而過,毫不猶豫地從腰間抽出小刀,誰知那手竟被裴嶼一把拽住了。
“不能殺他,否則與月戎交惡更深。”
“總不能帶着他走吧。”
裴嶼沒有回答,只是伸手去解腰帶,脫了自己的外袍。
戚戾忙轉過身,嗔怪道:“幹什麼呀,正有要事在身呢。”
仍不見裴嶼回答,戚戾疑惑地微微轉頭,才見裴嶼又脫了那勇士的外袍,將自己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又將那勇士的外袍穿在自己身上。
她心中有些愧疚,想上前搭把手,無奈食盒裏還放着裴曦,她只得小心抱着,看着裴嶼扶起那勇士,用力推到了馬背上。
裴嶼將馬拴在了密林邊的樹上,將那勇士扶正了些,遠遠望去,只彷彿是裴嶼正趴在馬背上休息一般。
“我們快走。”
戚戾點了點頭,從食盒中抱出孩子。
那孩子喫飽了,正睡得香甜。
她又扯過自己的披肩,將孩子好好裹緊,帶着裴嶼,往她藏馬的所在去了。
裴嶼經常來這裏,跟蹤的人根本不會知道,每次都安然回去的靜王殿下,此時已經帶着側妃,策馬而逃。
也是他們放鬆了警戒,只覺得皇后和公主如今根本不可能逃跑,那靜王必然也是不會逃跑。
這一路十分順利,待到遠處跟蹤的侍衛發現“靜王”在馬背上怎麼許久不動,已經是大半個時辰後的事了。
而此時的裴嶼和戚戾,早已跑出了數十里外,眼看就要進入南昭境內,想要追,自是難覓蹤跡。
天色將明,身後仍無追兵,裴嶼放心地勒住了馬,問戚戾:“你還記得去大營的路嗎?”
“記得,你放心。”
“那你立刻帶着曦兒去大營,路上不必太過匆忙,首要是護着孩子的安全。”
“那你呢?”
“我有要事要辦,不能與你同去。你手中的是當朝公主,不會有人爲難你的,你放心吧。”
裴嶼一邊說着,又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交給戚戾,“若皇兄追究起來,就把這個交給他,可保你萬全。”
“可是……”
“去吧。”
裴嶼根本不聽戚戾的話,轉過馬頭,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戚戾不知他要去哪裏,可她懷中還抱着一個孩子,沒辦法打馬追趕。
她知道,他一定是要去救柳念雪。
爲此,他可以不顧她與眼前的這個孩子,甚至連他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
可他要如何救?此刻,就算他趕回去,月戎王一樣會震怒降罪,而且他策馬的方向,也不是月戎的方向。
沒時間多想了,懷中的孩子怕是不久就要醒來。
雖然出來的時候帶了些奶糕、蜂蜜,但她還是得立刻想辦法找些喫的,萬不能讓這孩子有什麼閃失。
月戎營中,靜王與側妃失蹤的消息,震怒了月戎王。
柳念雪身子虛弱,此刻臉上全無半點血色,卻仍扯出一個微笑,“大王,本宮何時騙你?”
梅香在一旁嚇得不行,卻仍壯着膽子要去拉開雷霆的手,卻不想被蕭遠拉住了。
此時不可再激怒月戎王,否則反而不妙。
“皇后讓靜王和王妃帶着公主逃走了!竟然還說自己騙本王?!”
“大王!你我之間的約定,是本宮留在月戎爲質。如今本宮依然在這裏,如何能說本宮欺騙!”
她臉上充滿了堅毅,那不是一個女人的堅毅,而是一個母親的堅毅。
爲了女兒,她甘願身陷囹圄,只求女兒可以逃出生天。
“你!好一張利嘴!”
雷霆此刻震怒,眼看一手已經揚起,若對面是個男子,他早就一巴掌下去了。
奈何是個女子,還是個狡猾的女子,雷霆反而沒了手段。
“大王,別生氣。”開口的人是格列,“反正皇后沒跑,無礙於計劃。”
這倒讓雷霆和柳念雪都吃了一驚。
格列素來討厭柳念雪,此刻竟然開口爲柳念雪求情。
可格列這一開口,倒也算給了雷霆一個臺階,他本不打算對柳念雪怎麼樣,只是心裏實在氣不過。
雷霆怒哼了一聲,一把將柳念雪拋在了牀上,下令道:“即刻起,對大齊皇后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進出營帳。
如果再跑了一個,小心你們的腦袋!”
柳念雪舒了口氣,梅香忙上前扶她,“小姐,您沒事吧?”
柳念雪搖了搖手,笑道:“我雖料到不至於失了性命,但也沒想到運氣能好成這般。”
“小姐竟還開玩笑呢!”梅香不免嗔怪。
“你們放心,月戎王暫時不會要我的性命。”
“小姐!你怎能拿自己的性命這樣開玩笑!”
柳念雪見梅香竟真的動氣了,便拉住她安慰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只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委屈了你們,跟着我受苦。”
“小姐,梅香跟着小姐,不覺得苦。”
“傻丫頭。”柳念雪摸了摸梅香的頭髮,心中甚感寬慰。
這麼多年了,梅香自始至終在她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離不棄。
“總算如今有驚無險,不過是被禁足。”蕭遠說道。
“只要我還被月戎捏在手裏,月戎王就不至於太過擔心。到底是一國皇后,即使陛下對我無情無義,我多少也算代表了一國的臉面。”
“他……應該不會對你無情無義的。”
柳念雪勾了勾春,臉上卻根本看不出是個笑容,“既來之則安之,你既然不走了,便也只能和我困在這裏了。”
蕭遠笑道:“佳人相伴,死又何足惜。”
“你這話,待我們災滿之日,我定要告訴蕭夫人。”
“哈哈若能等到災滿,還請皇后娘娘口下留情,免得在下在家要受皮肉之苦啊。”
三人玩笑不盡,到讓這本該苦澀的時候,變得一室笑語。
門外的侍衛,早已面面相覷。
怎麼大王剛剛下令禁足,這裏面不但不哭泣,反而還笑了起來。
到底是這大齊皇后傻了,還是他們傻了?
卻說裴嶼這邊,馬不停蹄,整整兩日不曾休息,只在途中偶爾歇馬,終於到了他的目的地。
渡口。
他果然沒有猜錯,趙旻的人還在渡口,不曾渡河。
走失了一個戚戾,依趙旻的性子,是無論如何都要將人拿回來的,絕不會就此渡河回京。
幸好,這一把,他算是賭贏了。
“什麼人!趕快下馬來!”
“本王乃靜王,快去稟報趙將軍!”
看守營門的小卒愣了一下,與身旁的小卒說道:“你看着他,別出了岔子,我去稟報將軍。”
不一會兒,趙旻跨劍而出,顯然十分防備。
她皺着眉,走到近處方纔驚訝地單膝跪下行禮,“末將趙旻,參見靜王殿下。”
身旁的小卒也跟着行禮。
裴嶼躍馬而下,上前將趙旻扶起,“趙將軍,本王有事相求,請趙將軍務必救命。”
趙旻驚訝地擡起頭,眉頭一皺,忙將裴嶼往營帳裏引,“殿下,請入帳說話。末將必當竭盡全力。”
“還請將軍,去將柳家兄弟請來,一同入帳相商。”
“柳屹?”趙旻疑惑道。
“不錯。”
趙旻心下甚是疑惑,卻仍命身旁的侍衛道:“去將柳屹帶到營帳中。”
說罷,將裴嶼往營帳中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