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末妖僧 > 第669章 得志貓兒勝過虎
    代王看完手中的清單,臉色瞬間變得灰敗起來,拿紙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半晌才問,“德華此何意?莫非是捐官?”

    “捐官”是一種文雅的說法,通俗的說法是賣官,修辭手法叫“賣官鬻爵”,是中國曆朝歷代到了後期都會出現的現象,並不稀奇。大明王朝早在兩百年前的正統年間就已經開放納捐了。當時朝廷用度緊張,爲了彌補財政收入的不足,籌集資金救濟賑災,朝廷開始零星地賜予散官冠帶。

    到了弘治年間,朝廷規定,普通百姓納銀四十兩,就可以獲得一副冠帶,成爲“義官”,雖然只是一個做官的資格,永遠都不可能做官,但也可以嚇唬住不少人了。

    不過,人的慾望永遠是無止境的,這些人花錢買到了做官的資格,自然就想實授,不過當時的朝廷還是很有節操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鬆口。

    事情終於在正統十四年有了轉機,這一年發生了一件大事,英宗皇帝被老太監王振忽悠得熱血沸騰,要御駕親征瓦剌,結果在土木堡被瓦剌騎兵包圍做了俘虜,史稱“土木堡之變”。

    國家遭遇鉅變,原本就很脆弱的財政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新登基的代宗皇帝爲了彌補虧空,終於點頭同意發賣實授官職。他發下御旨,凡是捐輸米豆二百五十石、穀草二千束、秋青草三千束、鞍馬十匹任何一項,就可以獲得冠帶一副。

    有一位名叫張賢的生員不滿足於冠帶這樣的空頭支票,他希望能夠有實質的回報,便請求進入國子監讀書。按照大明的規定,進入了國子監就自動獲得了生員資格,可以考科舉了。

    朝廷起初回絕了這項額外的要求,但有愈來愈多的生員提出“送監”的願望。

    接下來的幾年,由於各地時有水災、饑荒的消息。景泰四年(公元1453年),山東爆發蝗災,代宗派官員前往賑濟,由於資金不足,代宗只得鬆口同意當地生員納捐八百石糧入國子監讀書的請求。

    自此以後,捐納之門大開,國家凡是有大事需要用錢,如籌措軍餉、賑濟災民、興修漕河、修建陵寢等,都有官員倡議開捐。

    納捐已經實行了兩百年了,但朝廷一直都是遮遮掩掩,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開放的最大限度就是國子監入學資格。劉慧明現在直接賣實授官職,真的是一點兒節操都沒有了。

    劉慧明點了點頭,肯定地道,“殿下說得沒錯,正是捐官。”

    見他沒有說話,劉慧明又補充道,“朝廷用度十分艱難,臣離京時,陛下一兩銀子都沒給我,還要我上繳錢糧,我沒有辦法,只能這樣了。”

    “朝局已經如此艱難了嗎?”代王的臉上滿是憤怒,隨即又泄了氣,自言自語道,“難道我大明真的已經無可救藥了嗎?”

    劉慧明默然不語,心說可不是嘛,我要是不能改變歷史的話,你還能活小半年。

    代王痛心疾首道,“捐官一策,貽害無窮,德華要慎重啊。”

    劉慧明想起了一個段子,道,“俗話說條條大路通北京,做官就像到北京一樣,你可以選擇坐車、坐船、走路、騎馬,甚至一路乞討都行,只要到了就行了。做官也一樣,想做官可以去考科舉,可以去殺敵立功,也可以到權貴府裏去跑官,當然也可以花錢買。我實行的是寬進嚴出,我不在乎他們用什麼手段獲取官位,我在意的是他們做官以後的表現。表現得好的,我可以給他們升官,要是表現得不好,或者一上任就撈錢回本的,我一樣會收拾他們的,而且還不退錢,沒有售後。”

    代王懶懶地道,“你說得倒輕巧,這些人花錢捐官,誰人不想回本?”

    劉慧明呵呵一笑,道,“殿下放心,我的官也不是隨便賣的,實授官職,八品以下必須是秀才,八品以上必須是舉人才成,而且我還要挑人,沒有能力、心術不正之人就算再有錢我也不會賣官給他們的。”

    代王見他說了很多,下定決心道,“好,本王就幫你傳個話,你靜候佳音吧。”

    臺上還在咿咿呀呀地唱着,代王心煩意亂,也沒心思聽戲了,大聲地斥退了臺上的戲子,又喝了一大口酒,才和劉慧明繼續套路捐官的細則。

    兩人邊喝酒邊聊天下大事,代王問起此次出京督師的緣由,他故意嚇唬他道,“闖賊攻破潼關、全陝淪陷在即;獻賊盤踞湖南,威逼湖北;韃子佔我遼東又屠戮華北;鄭芝龍割據福建;西南烽火遍地,朝廷已經無力剿滅各處叛軍了。倘若闖賊西向,則西南不保,闖賊就有了根基。若闖賊東向,三晉無險可守,京師危矣。當日在堂上議起此事,陛下心急如焚,但朝中無人有應對之策,臣只好勉爲其難,向陛下討了這個差事,條件就是允許臣便宜行事。”

    代王點了點頭,沒再言語。

    劉慧明接着道,“比喪師失地更可怕的是朝野已經對朝廷失去了信心,文官騎牆,武將擁兵自重,士紳結寨自守,只等新朝開國,新皇登基。而陛下對此束手無策,才三十多歲的人頭髮都白了。”

    代王沉默不語,劉慧明頓了頓接着說道,“這也是臣現在不敢像在宣府那樣大開殺戒的原因所在。那時候臣剛在密雲取得了大勝,可現在朝廷連喫敗仗,我也沒那個底氣了。”

    代王神情凝重,沉默了半晌才喃喃道,“大明三百年國祚終有盡時啊!”

    劉慧明自言自語道,“縱觀這十幾年,韃子屢次入關,闖賊和獻賊和獻賊屢仆屢起,國家兵禍連年,老百姓流離失所。不論是關外的韃子還是中原的闖賊和獻賊,他們無一不是殺人如麻之人。戰爭一旦來臨,百姓、士紳或可活命,但你們宗室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活命的。福王、周王、楚王、唐王、山東諸王無一不遭毒手,王爺想必也看到了。”

    代王神情落寞,喃喃地道,“本王只是個閒散王爺,無權無勢,偏又積攢了不少家業,此取禍之道也。福藩、楚藩之禍,孤也知曉。孤不學他們,孤當學周藩。”

    周藩就是周王

    朱恭枵,李自成三圍開封,周王散盡家財招募勇士,與之作殊死搏鬥,雖然最終開封城還是被攻破了,但他卻因爲仗義疏財保全了性命。

    “王爺慷慨仁義!”劉慧明呵呵一笑,道,“殿下放心,有臣在,你只管聽戲耍子。”

    代王笑了笑,道,“倘若這批糧草不夠喫,你可再來取。”

    劉慧明笑道,“這批糧食夠不夠全靠您了,您若能早些讓那些商賈把贖金交了,我也就不用再來找您了。”

    代王呵呵一笑,道,“你爲何如此相信孤?”

    劉慧明笑道,“殿下世居大同,又有二十多個藩國散落在晉北各處,影響力自然不小,你只要跟他們打個招呼,爲朝廷大軍打探情報,配合官府治理晉北自不在話下。要想保住山西不失,臣只有靠宗室和士紳了,這宗室只有依靠代殿下和晉殿下了。”

    代王總算明白了劉慧明的想法,對劉慧明也有了一個新的認識——這是一個目光長遠,眼光又很刁鑽的人。

    他也正想依賴劉慧明保住身家性命,便一口答應下來,“好,德華說得有理,本王答應了。”

    在王府用完午膳,劉慧明又和老爺子說了一些閒話,向他學習大明的禮節。老爺子兩百多年的貴族,對上層社會的來往自然是輕車熟路。經過兩次深入地交談,代王也放下了心裏的隔閡,便把前段時間發生的事跟劉慧明說了。

    原來,自從松錦大戰失利以來,姜瓖就看出明朝不行了,他在京城到處花錢疏通關係,最後跑來了大同總兵的肥差。不過,他上任以來並未做什麼正事,反而不斷地騷擾代王府,以朝廷不發餉爲由向他要錢要糧,搞得老頭兒非常鬱悶。

    “德華先前說朝野對大明朝廷失去了信心,本王深有體會啊”,代王和劉慧明分別躺在一張軟榻上,兩個侍女正在給二人做着推拿,“想那武夫姜瓖,豬狗一般的東西,平時本王連正眼都不會瞧一下的人,現在也敢訛詐本王了。”

    劉慧明心說難怪前幾日王府宴會上你一句話都不和他說了,原來是受了欺負啊。

    “殿下勿憂,姜瓖此人在臣的手下,保管他像一隻小狗一樣溫順。”

    “德華一來就收買了他的兵,又分了他的勢,那武夫明面上不言語,背地裏不知如何憎惡於你呢!”代王吁了一口氣,嘆道,“本王乃是太祖後裔,天潢貴胄,竟被一武夫三番五次地勒索,說出去都嫌丟人!”

    說道最後,老頭的眼眶已經溼潤了,聲音都帶着哭腔了,“得志貓兒勝過虎,鳳凰落毛不如雞啊!想當年太祖分封九個塞王,孤之先祖鎮守大同,手下兵精糧足,打得蒙古韃子不敢南下牧馬,何曾受過這等欺辱!”

    劉慧明心說好你個姜瓖竟然敢打宗室的主意,這麼大一隻肥羊要殺也是我來殺,哪輪得上你來!

    心裏這麼想,嘴裏卻安慰道,“王爺勿憂,既然臣知曉了,臣定當爲王爺除此大害,維護天家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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