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今日這味道調的不錯，看來制香師們頗費了些功夫。”他大搖大擺的走進屋子，全然沒有一絲客道拘謹，霧凇還沒來得及給他行禮，周世延就一屁股坐在了書房楠木桌旁，一張放着虎皮軟墊的躺椅上。</p>
“給周公子請安。”客人少了禮數，主人家的下人卻一刻不敢怠慢，尤其是面對平泰侯府的小侯爺，霧凇一向規規矩矩。</p>
“行啦霧凇，你和雲海都是從小伺候在逸飛身邊的，我是什麼個性你們還不知道，雲海都不拘謹，你也別端着了。”周世延甩甩手，示意身邊的報春給自己倒杯茶。</p>
報春還沒來得及伸手，眼明手快的霧凇就已經倒好端起。</p>
喝了熱茶歇了腳，周世延才舒展了一口氣：“逸飛，你家這院子每次走完都讓我累到不行，我懷疑你身子骨這麼好，都是從小在院子裏跑來跑去練出來的。”</p>
霧凇見周世延沒了吩咐，又回到唐逸飛身邊站定。</p>
此時，唐逸飛正筆下不停的寫着東西，始終沒有搭理周世延的絮絮叨叨。</p>
寬大的楠木桌案上，堆疊着一摞摞或急或緩的軍事奏本、一張張或疏或密的上報信件，這些雜亂的東西之下還有一份展開的羊皮地圖，隨時讓唐逸飛查閱探看。</p>
他神色正然，全然看不出剛剛處置了一個丫頭下人，但周世延眼神微轉，便看到，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旁邊，獨獨留下了一塊乾淨的地方，放着一盤早已黑成一團的東西。</p>
周世延輕咬茶碗，他不止一次的詢問過唐逸飛那是什麼東西，但唐逸飛總是用一副悽婉的眼神看着盤子裏的東西便默不作聲。</p>
或許雲海霧凇會知道些什麼，他也旁敲側擊的問過，但兩個人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並不敢在唐逸飛之前多說一個字。</p>
周世延用門牙在茶碗上，咬出噠噠的聲音，這是他無聊，或者想問題的時候特有的小習慣。</p>
但這個習慣卻明顯打擾到唐逸飛，讓他終於從書案上擡起了頭。</p>
“你今日來，是有什麼事嗎？”輕聲一句，唐逸飛沾了沾硯臺中的墨繼續低頭寫東西。</p>
周世延放下茶盞，躺在躺椅上搖晃起來：“哎，也沒什麼事兒，開春了想找你出去玩一玩。”</p>
顯然這個理由不足以打動唐逸飛，他甚至都沒有多做迴應。</p>
“聽聞西市上個月開了一家新的酒樓，名叫花香知語樓，很是與衆不同，朝中很多王公大員都有去過，你想不想也去看看？”</p>
唐逸飛搖搖頭：“不去。”</p>
周世延眉頭一緊，對這個答案及不意外又很不高興。</p>
要說他這個性格爲什麼會喜歡唐逸飛，自然是因爲物以類聚，雖然兩人相差了七八歲，可從小他就喜歡跟在唐逸飛身邊由着他帶着自己東竄西跑，調皮搗蛋。</p>
可七年前，唐逸飛的父親先任魯國公去世時，他忽然消失了半年，回來後就聽說他和佳慶長公主起了很大的衝突，雖然此事並沒有被外人知曉，可從小混跡唐府的周世延就不一樣了。</p>
那時候，剛知道唐逸飛回來，他就登門，可一連五六次，都被已各種理由搪塞過去。</p>
從沒有遇到過的事情，讓周世延感到奇怪，於是他各種疏通打賞，才終於在一個嘴巴不嚴實的小廝口中，知道了唐逸飛和佳慶長公主的爭吵。</p>
但也僅此而已，在往深了比如具體什麼原因，衝突的結果，再也沒有小廝敢透漏半句。</p>
然後唐逸飛就一連在府中困頓了很久很久，再次見到他時，便是他新婚嫁娶洞房花燭。</p>
彷彿屬於能讓他快樂的東西被奪走了，從此他忘記了什麼是快樂。</p>
周世延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與盤中那黑咕隆咚的東西有關。</p>
因爲，這是唐逸飛書房中的禁忌，很多不明所以的下人小廝會誤以爲這是不需要的東西，而把它丟棄，結果換來的就是一頓皮開肉綻的毒打。</p>
周世延曾經親眼見着，唐逸飛爲了找回盤中的東西，將府中所有的垃圾堆翻了個底朝天。</p>
嚇的當時府中的所有丫鬟下人都戰戰兢兢，尤其是雲海霧凇。</p>
就連佳慶長公主和嫡親哥哥唐逸風親自來勸說唐逸飛，讓他不要在找了，也沒有任何用處。</p>
好在，最後這個東西是在一個餵豬的下人婆子那找到的，因爲她正準備把這個壞了的食物拿去餵豬。</p>
周世延記得，當時唐逸飛找回這個東西時，抱在懷裏哭了很久很久，哭的十分傷心，那是他和他認識快二十年裏，他僅有的兩次哭泣，另一次就是在先魯國公的葬禮上。</p>
不過，那也僅僅是無聲落淚，哪裏抵得上那次的肝腸寸斷。</p>
後來，府中的老人便都知道，這是少爺不能觸碰的禁忌，也便只有新人才會偶爾觸犯。</p>
周世延坐正了身子嘆息一聲，真不知如何才能讓最好的朋友回到原來的樣子。</p>
“我聽聞，這個花香知語樓有個非常有意思的項目，據說初一十五身份神祕的樓主，便會出現爲客人解答三個心中的問題，他們稱之爲花解語，據說神奇非常，靈驗無比。我們不妨一起去試試？”</p>
周世延儘量擺出好玩的語氣，試圖打動唐逸飛，可他依舊不爲所動。</p>
“想去你自己去就是，這種地方不必拉上我。”唐逸飛態度冷淡，顯然不是裝腔作勢。</p>
“哎呦！逸飛，你就別寫了，看着我和我說說話好不好，我都快成你的怨夫了！”</p>
唐逸飛嗤笑一聲，眼神轉向周世延，很給面子的停下了手中的毛筆。</p>
霧凇很合時宜的對着下手的小廝擡了擡頭，那小廝下去，立刻端了一盆水過來，給唐逸飛淨手。</p>
“花香知語樓，我聽說了。不過是些故弄玄虛招攬客人的手段，如同街頭擺攤算命一般，哪裏有什麼真真假假。”</p>
唐逸飛在霧凇的伺候下，洗乾淨手，又用毛巾擦了擦。</p>
雲海也從外面走了進來：“公子，果子點心都備着多時了，可用一些。”</p>
唐逸飛默不作聲，這是他拒絕的態度。</p>
“今天都做了什麼好點心？”周世延反而很感興趣，詢問着雲海。</p>
“今天是長公主的小廚房裏，特製的牛乳千層酥、山核桃雲片卷、果脯八寶糖、流沙肉鬆餅、酒釀桂花圓子、以及五彩豆沙糕。”</p>
聽着雲海報菜名，周世延早已口水恆流，雖然長公主厲害，自己避之不及，可長公主這小廚房的手藝那可謂天下一絕，除了這唐府，只怕找遍京城都喫不到這好味道。</p>
看出周世延的心思，唐逸飛眼神一擡示意雲海。</p>
雲海心領神會，喚進門口候着的小廝侍女，齊刷刷的站在周世延的身前。</p>
“這這這，這多不好意思啊。”周世延嘴上說着不好意思，可眼角里已經滿是佳餚美食。</p>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也不是第一次在府裏騙喫騙喝。”唐逸飛接過霧凇端來的茶碗，笑着回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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