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沒來昭華聖殿,他已經記不清這裏的路了。

    昭華聖殿有四座峯,三座峯呈三角站立,將主峯圍在中間,宛如千軍守衛着將帥。

    掌門居住主峯,又名聽音峯。三位長老分別住在另外三座峯,純陽長老居聽雲、竹隱真人居聽雨、染塵長老居聽雪。

    蕭燼自以爲走對了路,結果轉了大半天才察覺到自己是在聽雨峯兜圈子,氣急敗壞的他隨手抓了個小弟子問路,結果那人是個新入門的菜鳥,本着熱心把蕭大公子指到聽雲峯去了,等蕭燼察覺不對,好不容易來到聽雪峯的時候,天都他孃的黑了。

    蕭燼忍下脾氣,他偷偷將那個新人菜鳥的臉記下,等日後得空了一定要報復!

    他就是這麼小肚雞腸,哪怕人家不是故意的,但他不管,只要他不開心,他就要全天下陪着他一起鬧心。

    千辛萬苦來到聽雪閣,卻發現那人早就睡下了。

    蕭燼是誰啊?豈會無功而返?

    他當然是選擇翻窗進去了!

    走到熟睡之人的牀邊,原本心浮氣躁的他竟莫名其妙的平靜下來了。

    昔年縱橫九州的魔尊頭一回感到手足無措,他彷彿被人點了穴似的,傻愣愣的站在牀前不知該幹嘛,眼睛彷彿受到蠱惑似的,貼在花凌身上就難以移開。

    前世的種種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持續反覆,初見花凌,他確實被驚豔到了。

    他理解了書中對這位染塵長老的讚譽,更理解了修仙界口口相傳的謠言。

    據說有位揚名百年,畫技超絕的畫師,在見過這位染塵長老之後驚爲天人,辭退了所有人重金求取畫作的邀約,並宣告以後再也不畫山水風光圖,他將自己關在房子裏足足三個月,專注於畫染塵長老的畫像,足足畫了近千張,卻沒有一副能描繪出本人的萬分之一,最終憤而封筆,將所有畫作盡數焚燒,並自毀雙目,聲稱已然見過世間絕色,他的這雙眼睛再也容不下別的了。

    當時的蕭燼就一個想法——神經病吧這貨!?

    後來的蕭燼就一個想法——史書果然誠不欺我。

    蕭燼想着想着,情不自禁的伸手上前,突然,牀上的人無端掙扎起來,蕭燼嚇了一跳,伸出雙手試圖按住對方,不料花凌突然詐屍似的彈坐起來,揚手就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光。

    說起來挺無語的,蕭燼活了兩輩子,只有兩個人打過他耳光,也只有兩個人敢打他耳光。

    一個是他爹,一個就是花凌。

    染塵長老坐在牀上氣喘吁吁,鬢髮早已被冷汗打溼,臉色煞白,卻反倒襯得他那雙明澈的眼眸越發漆黑深邃,他定了定神,嗓音沙啞道:“是你!?”

    臉迅速腫起來的蕭公子愣了愣:“你認識我?”

    花凌隱於袖中的手指僵了僵,他避開蕭燼的視線,道:“水鹿城的公子,怎會不識。”

    “哦。”蕭燼應了聲,忽然咧嘴笑道:“染塵長老睡覺這麼不老實啊,還會打人。”

    花凌可沒有因爲誤傷蕭燼感到絲毫愧疚,反而先興師問罪道:“半夜三更你潛入聽雪閣,還進入我的內室,你想做什麼?”

    “呃,”少年果然卡了殼,“假如我說我迷路了,你信嗎?”

    花凌:“……”

    其實按照花凌的性格,必然會賞賜蕭燼一句“深夜潛入長老寢閣,活該捱打”,但若是這樣,肯定會引起蕭燼少年人特有的逆反之心。

    ——你打了我,甭管是不是我有錯在先,反正我蕭大公子不喫這個悶虧,所以必須報復!

    這樣一來,豈不是又重複了前世的經歷?

    花凌可不想,於是他左右權衡,違心的說道:“是我睡糊塗了,誤傷蕭公子,藥室有很多珍稀靈草,你相中的儘管拿,算做賠禮。”

    花凌本以爲到此爲止,豈料蕭燼呆着不動,不僅如此,他還越發不知檢點的往前湊近一步。

    那張讓他又愛又恨,糾纏一生一世的面容完美的呈現在他的面前。和前世不同的是,蕭燼年紀尚小,五官的輪廓不再冷硬,而是柔和許多,添了不少暖意;眉眼間少了成年時期的肅穆和威凜,多了份少年時代的稚嫩和清俊。

    而此時此刻的蕭燼,臉上展現出不符合他年齡的嚴肅和凝重,很是違和:“花長老,你是要給擅闖寢閣的我……賠禮道歉?”

    花凌:“你沒聽錯。”

    蕭燼皺緊眉頭,好像在看什麼稀罕物。

    花凌忍無可忍:“還不快滾?”

    哪想到這充滿戾氣挑釁的四個字非但沒有激怒蕭燼,反而讓他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好像終於求得大人給買糖喫的三歲小孩,興高采烈的說道:“滾滾滾,我這就滾。”

    花凌簡直莫名其妙,眼見着邪魅狂狷日天日地的魔尊跟個二傻子似的樂顛顛的跑到門口,忽然想到什麼又折了回來,面上帶着隱晦的悲色:“我叫蕭燼,長老叫花凌,咱倆還真是水火不容啊!”

    蕭燼走了,花凌卻愣在當下久久未能回神。

    他想到了前世,在梨花樹下那個身着寶藍色錦袍的少年,他走去打招呼,少年回首,欣然笑道:“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染塵長老,叫什麼來着……花,凌?哈哈,我叫蕭燼,長老叫花凌,一水一火,真有緣分啊!”

    逐漸相處下來,蕭公子的膽子越發大了,甚至當着大家的面臉不紅心不跳的逗他:“水火交融,天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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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衆人聞言鬨笑,而他卻因爲對梨花樹下的那個少年一見鍾情,而臉色漲紅,不知所措。

    *

    次日聽訓,所有仙門弟子皆在主峯昭華臺集合。

    花凌準時趕到,遠遠聽見有人叫他,他駐足留步,回頭看去。

    只見一個年輕人從人羣中擠出來,他身材太過瘦小,好幾次被擠到邊角,等他好不容易殺出重圍,衣服也歪了,頭髮也散了,他窘迫的推了推自己的書生帽,先規規矩矩的給昭華聖殿長老行禮,然後才笑嘻嘻的說:“楓亭,好久不見呀!”

    花凌愣住了。

    和蒼月嶺、水鹿城比起來,斷劍山莊可就失色太多了。他們是小門小戶,從開山建派到現在將近八百年的光陰,愣是沒出一個大能。門派逐漸衰敗,弟子也越來越少,虧得祖上留下不少田地,日常喫穿倒是不愁,可偏偏在史書上毫無存在感,大名提出去都沒幾個人知道。

    像這種落魄小戶之所以能有幸來到昭華聖殿聽訓,那純粹是看在花凌的面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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