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燼到斷劍山莊,自然受到了夏航的熱烈迎接和真誠照顧。

    晚些時候,蕭燼問起消失一整天的花凌,才聽到管家說,原來花凌和夏玉去祠堂拜祭柯蘭了。

    柯蘭不是中原人,性格不似郝媄人那樣小家碧玉,而是猛烈剛毅之輩,豪爽不羈,坦蕩直率,具體表現在她討厭花凌,從來不藏着掖着,都是大大方方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來。

    其實這樣也不錯,總好過那些表面笑嘻嘻,背後捅刀子使絆子的人好。

    夏航本就不是烈性子,所以在娶了柯蘭之後,理所當然的變成了妻管嚴。斷劍山莊的莊主看似是夏航,實則實權都在柯蘭手裏。

    柯蘭天生善妒,在聽說自己丈夫要把青梅竹馬的兒子接來家裏照顧之後,立即舉雙手反對。而一向把妻子的話當聖旨的夏航破天荒的抗旨不遵了,愣是把花凌接回家,氣的柯蘭直接抱夏玉回孃家。

    可出乎柯蘭意料的是,夏航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哭求她回家,所以柯蘭只好怎麼離家出走的,再怎麼回家,面子裏子都丟了,整個人如同被點燃的火球,時時刻刻都在爆炸。

    花凌見到她第一天,柯蘭就毫不掩飾的說:“記住了,你只是暫居在這裏,這裏不是你的家,明白了?”

    來的路上,夏航反覆說過多次“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也不及柯蘭說過一次的“這裏不是你的家”來的清楚猛烈。

    花凌當然明白,不用柯蘭提醒。

    柯蘭強勢,花凌小時候挺怕她的,基本是能躲就躲,實在躲不掉就低着頭不說話,反正少說少錯,多說多錯。就這樣還被柯蘭訓斥“像啞巴似的杵在那裏一聲不吭”,每次都搞得很難堪,幸虧有夏玉那個沒心沒肺的開心果調節氣氛,不然真的要鬧到掀桌子砸椅子了。

    有次夏玉實在是忍不住了,就問柯蘭爲什麼那麼討厭花凌,花凌乖巧懂事不惹麻煩,怎麼就讓母親看不順眼了?

    柯蘭一想到夏航對花凌的縱容樣,再想到自己那缺心眼的兒子還跟人家義結金蘭就頭疼:“你是不是傻?花凌的母親可是你爹的白月光,這麼多年一直對人家念念不忘,難保將來不把這斷劍山莊的莊主之位傳給花凌,倒是你我孤兒寡母的要在人家眼皮底下討生活,寄人籬下朝不保夕,你要這樣的生活嗎?”

    “哦。”夏玉一知半解的點點頭,然後喜笑顏開道,“花凌不是那種人,就算他真的成爲莊主了,他也會對我還有娘很好很好的。”

    “好個屁,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柯蘭氣的肝都疼了。

    夏玉卻根本弄不明白自己老孃在氣什麼,有什麼好氣的啊?

    “爹要是把莊主之位傳給花凌的話,那就太好了,我纔不想當什麼莊主呢!我要去凡界開個飯館,僱好多好多大廚,讓他們天天給我做好喫的!”

    柯蘭:“……”

    於是自那以後,夏玉成天在花凌身邊唸叨:“楓亭,你當莊主好不好?好不好嘛,求求你了做莊主吧,我要去凡界開飯館呀,我想喫好喫的,我纔不要習武練劍呢!花凌你最好了幫幫我吧,做莊主嘛!”

    柯蘭每天都被氣吐血。

    花凌十五歲那年拜入昭華聖殿,柯蘭的苦日子也終於結束了。只是後來柯蘭在修行的時候遇到瓶頸,遭受功法反噬受了傷,她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語:“那小沒良心的該不會是個白眼狼吧,進入昭華聖殿就忘了本家,一次也不回來看看。”

    夏航坐在牀前翻白眼:“怎麼,想他了?”

    “滾!想個屁,老孃纔沒想他,老孃巴不得他別回來,省的看他生氣。”柯蘭翻過去繼續睡。

    等到第二天,她好像忘了昨天說的話,又喃喃自語道:“那小混蛋別是被逐出師門了不好意思回來,呵呵,要真是這樣,你就把山門關起來,讓他餓死在外面!”

    夏航早就煩了她隔三差五的絮叨,沒好氣的說:“你當昭華聖殿是咱家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人家師門規矩嚴着呢!”

    柯蘭的病情很兇猛,連續幾個月休養也不見好,反而越來越重。到後來直接臥牀不起了,時不時咳血,斷劍山莊的醫師都說柯蘭的情況不樂觀,恐怕要不行了。

    夏玉哭的眼睛紅腫,夏航不信那個邪,不得已給花凌寄靈符,希望他能有辦法救治柯蘭。

    柯蘭清醒的時日越來越少,某次她迷迷糊糊的醒來,看着窗前模糊的人影,情不自禁的說了句:“回來了?養不熟的小狼崽子,終於捨得回來了?”

    牀前的人應了聲,拿了銀針刺在她的眉心,她在昏睡之前又嘀咕道:“沒良心的小崽子。”

    三天後,柯蘭徹徹底底的醒了,她的容色大好,渾身上下哪兒都不疼。但大家都知道,那是迴光返照。

    躺在牀上,柯蘭眨着清明的眼睛,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對他笑了。

    “凌兒,回家了。”

    ——你只是暫居在這裏,這裏不是你的家,明白了?

    柯蘭撐着身子坐起來,雙手捧上少年清俊的臉,笑顏如花:“凌兒,終於回家了。”

    花凌拜得名師,醫術早已超過同齡人,甚至一些聲名大噪的前輩,可他卻沒能治好柯蘭。

    斷劍山莊內不乏有人嚼舌根,說是柯蘭一直對花凌不好,花凌是有意爲之不想治好仇人,所以故意讓柯蘭病死的。

    畢竟這些年柯蘭對他如何,大家都看在眼裏。

    各種尖酸刻薄的話,冷嘲熱諷,受盡白眼和刁難,真真正正的寄人籬下。

    誰心裏能沒怨氣啊?

    只有夏玉知道花凌爲了救柯蘭拼盡了全力,醫修畢竟是人,不是神,做不到起死回生。

    夏玉上了三炷香,然後就跪在蒲團上說些亂七八糟的廢話,什麼相中蓬萊洲的地段了,那裏剛好有家鋪子往出盤,他想買下來開飯館,結果被夏航一通臭罵,心裏委屈的跟什麼似的。

    花凌就跟在旁邊聽,等夏玉抱怨完了他才雙手合十拜了拜。

    “走啦,改天再來看您。”夏玉用袖子把牌位擦乾淨,然後率先出了祠堂,結果迎面就撞上了駐守在外等候多時的蕭燼,整個人一呆,瞬間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一溜煙縮到花凌身後,戰戰兢兢道,“蕭公子,你來這裏幹嘛?”

    蕭燼看向花凌:“我找他。”

    花凌剛好祭拜完,走出祠堂看着蕭燼:“有事?”

    蕭燼張了張嘴,把原本想說的“沒事,就是想見你了”給咽回去,在心裏反覆斟酌掂量過後才道:“關於昭華聖殿的叛徒,你有眉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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