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是一件挺令人高興的事情,卻沒想到,張母打從住進來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哭天抹淚,任誰去勸都無濟於事。
就連林夢秋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曾與無數老人建立過良好關係的專業照顧老人的志願者,在第三次勸說無果之後,都沒勇氣再去了。
爲此,李飛白找到躲進了鍋爐房的周進,讓他想辦法解決:“她哭的雷爺爺連劇都追不下去,哭的童奶奶好不容易穩定的情緒再次失常,哭的整個居住區都沒法待人了,你怎麼就好意思一個人在這兒躲清閒”
周進不肯承認自己的的卑劣行徑,狡辯道:“我躲什麼清閒我燒鍋爐我躲什麼清閒了”
李飛白毫不留情,出口嘲諷:“可不敢叫周經理燒鍋爐,您還是回去公關一下您主張接收的這位老大媽吧”
周進訕笑着說道:“我親愛的李院長,您能不能不拿我尋開心你也看見了,秋姨華子我們幾個都去勸過,連雷爺爺都出動了,可怎麼勸就是不管用,我有什麼辦法啊”
“那你就叫那個張大慶把他媽接走”
“這不更扯呢合同上可清清楚楚地寫着,人家有隨時不住的權利,咱們卻沒有無緣無故把人家趕走的權利到時候張大慶給咱們告了,那你這養老院就別開了。”
“不開就不開,早知道這麼多事兒我就不開了”李飛白生氣地道:“昨兒童奶奶跑了要我負責,今兒要送張大慶的老媽回家也要告我,明兒再來個什麼別的老人再起點什麼幺蛾子,我就真不用開了散夥,趁早散夥”
“嚇唬誰呢你也就說說吧”周進撇嘴,根本不理會他的威脅:“沒有這個養老院,你就是個落魄子弟無業遊民。你一個無業遊民,還好意思去追求烏雲嗎無論好歹,有這個養老院在這兒擎着,你在她眼裏就還是個年輕有爲在幹事業的李院長”
“我靠”李飛白被周進戳中軟肋,氣的兩個拳頭亂飛:“你這人真是太狗了,之前拿我媽欠債的事兒勸我,現在又拿烏雲威脅我”
周進邊躲邊笑:“你就說有用沒有用吧你小子的軟肋,哥哥我可是捏的死死的,嘿嘿。”
“簡直不要臉等我有機會見到翠花,一定叫她不要輕易放過你”
“好好地提什麼翠花”
周進一下子回憶起了被翠花追着滿山跑的情景,又想象了一下被她滿養老院追着跑的畫面,身體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激靈。然後慫慫的說道:“我去勸,去勸她還不行嗎”
“你勸有用”
“沒用也得去呀”周進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大不了我陪她一起哭,看我們倆誰的嗓門大”
“你要是想領教雷爺爺的拳頭,那就盡情去哭。”
“那我怎麼辦不然你陪我一起”
“我纔不要去”
“那不公平,咱們這夥人,就你沒去過了”
“人生而不平等,等你成了院長你再跟我談公平”
“你怎麼玩着玩着就揚沙子呢”周進說不過他,只得央求道:“哎呀,就當你是陪着我,給我壯膽一會兒進去了,你就跟我邊上站着,不用你說話還不行麼”
“我不”李飛白不動。
“走了”周進直接動手把他拉走了。
“”
爲了方便林夢秋照顧,張母就住在童老太的隔壁,二人回到居住區時,整個走廊都是童老太和張母此起彼伏的哭聲,偶爾在哭聲的間歇還能聽到林夢秋瀕臨崩潰的勸慰聲。
周進硬着頭皮敲開張母的門,只見張母正盤腿坐在牀上掩面大哭,聽到二人進門的聲音,手指悄悄打開一個縫兒,邊哭邊向他們張望。
“大娘”周進捏着嗓子喊了一聲。
叫她一聲大娘,是看張大慶不到四十的年紀,從他這邊論起的。
“大娘啊”
周進走近張母,開口說道:“您這都哭了一下午了,究竟是有什麼事呀您說出來,我們幫您解決呀”
張母聽聞,哭聲小了一些,口齒不清的說道:“你能解決什麼你說了又不算”
“我說了不算”周進無奈,伸手拉過身後的李飛白:“那您看我們院長說了算不算”
一提起院長二字,張母的哭聲停頓了一下,狐疑的打量着李飛白:“院長什麼院長”
李飛白聽聞,一腳踹上週進的小腿。
該死的傢伙,不是說我陪你站着就行麼
怎麼還把我拉出來擋槍
張母瞪着渾濁的雙眼仔仔細細又將李飛白打量了一遍,直到瞧出幾分院長的派頭,這纔開口說話:“院長說話算不算”
“算啊,怎麼不算”周進忍着疼回答道。
“哎呀”
話音剛落,張母大叫一聲,一把拉住李飛白的手,起身就要在牀上下跪:“院長呀你可憐可憐我兒子,他賺錢不容易啊”
李飛白趕忙阻止住她下跪的動作,甩開手冷着臉道:“大娘,您有話好好說,這樣不好。”
同時心生「敬佩」,這位戲精大媽,哭戲演了一下午還這麼精力充沛。
只是這個演技,嘖嘖,要是劃分段位的話,最多就是個青銅,連倔強都算不上。
當初哭戲王者白皎皎,曾在自己面前哭出七十二般變化,不還是叫自己一眼就識破了
呵呵,且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張老太也是擅於察言觀色,見得李飛白冷笑連連,似乎並沒有如她想象般對自己產生同情,生怕弄巧成拙,便也不再堅持,順勢跌坐在牀上拉着哭腔說道:“院長啊,你行行好,把老太我送回家吧,我捨不得花我兒子的錢呀”
“行啊,”李飛正愁不知道怎麼處理她這個麻煩,聽見她自己主動要求回家,絲毫沒有猶豫,回頭衝周進道:“趕緊的,弄份自願回家協議叫大娘簽字,然後給她送回去”
“你哎呀我”
張母打死也沒想到李飛白竟然會這樣應對,急得直拍大腿,卻因腦子一時沒有轉過彎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周進尷尬的笑笑,說道:“她自己簽字沒用,得監護人簽字。”
李飛白給出建議:“那就給她兒子打電話”
張母一聽,趕忙制止道:“那不行啊,院長啊可不能說我要回家呀,我兒子會不高興的,我那兒媳婦也會打死我的”
“就您這麼哭鬧,任誰都會有這個衝動。”
“怎麼的您們還想打人”
張母一聽這話,就像是真的被人打了一般,立即倒在牀上打起滾來,邊滾邊用超高分貝的嗓音哭嚎道:“哎呀養老院打人啦,虐待老人啦”
“我靠”李飛白頓時目瞪口呆。
在他以往的生活當中,從未與這種老人有過接觸,像這樣的場面,也只是在網絡上的段子裏看到過。這會兒親眼見到活生生的老人在自己面前撒潑打滾,李飛白除了震驚就是震驚。
他真想掏出手機把這場面拍下來,發到朋友圈裏分享一下,讓大家見識見識什麼叫「活久見」。
可沒等李飛白有所反應,卻見周進怒氣衝衝的呵斥道:“再不閉嘴,我真揍你了啊”
“哎呀”
張母絲毫不懼周進的威脅,甚至還起身把頭衝他伸了過去:“你打這兒,你打這兒,你把老婆子我腦袋打破,看警察不把你抓進去哎呀光天化日的,打人啦,犯法啦,有沒有人出來主持公道啊”
完完全全潑皮無賴的鼻祖。
“”
威懾無效,周進嚇的退了回來。
回想自己在趙唐手下多年,雖說也算是「久經沙場」,對付過不少欠錢不還的老賴,可最怕的還是聽到「犯法」二字。
他出道時曾立下誓,無論如何一定要秉承「遵守法律不越界,清清白白收不良」的鐵律。
雖說自己這麼多年在儘量去遵守,可他心裏明白,在真正的法律面前,自己曾經使用過的那些疑似暴力手段,即便是恐嚇,也屬於是觸碰法律邊緣了。
他無時無刻不想着堂堂正正做人,所以他特別害怕有人說他犯法。
就像那晚在ktv,他一聽趙棠說報警,立刻嚇得屁滾尿流一般。
“好你個張桂花”
就在周進和李飛白束手無策的時候,林夢秋適時的、正義凜然的闖了進來。
只見她活像個老母雞護着小雞崽兒似的張開雙臂擋在李飛白麪前,衝着張母怒斥道:“你和你兒子把青城市的養老院訛了個遍,最後訛到這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