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個春節還是冷冷清清一屁股麻煩事,轉過年來,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翻天覆地的不止是生活,還有柳家人的態度。
柳孝先一早就提起,要許青嵐帶阿釵回柳家過年。
用他的話來說,不管平時住在哪裏,過年總該一家子團圓。
至於出嫁女不能回孃家過年的習俗嘛,婚都離了還算什麼出嫁女?當然得回孃家過年了。
另一邊,許青嵐非常忙,年尾要四處打點,忙的沒工夫應對這些,直接一口回絕。
柳孝先又發動兒女去做說客。
柳青峨性子直,一句‘要是能行,我都想在關家過年,’直接堵的柳孝先啞口無言。
柳志龍相對婉轉些,說‘我大姐沒別的意思,就是太忙了,年底上上下下都得打點,各路閻王小鬼都得顧及到,一個也不能落下,哪有工夫回來過年啊?’
於是趕在年前,柳孝先和柳志高一起,親自到供銷招待所接人了。
許青嵐覺得挺扯,忙完手上的活兒,又喝了一大茶缸水,緩了口氣,才捶打着肩膀來了二樓客房的值班室。
“爸,你怎麼來了?”
服務員都放假了,樓下的食材和傢伙式都得好好規整一番,還得應對自家父兄,着實讓人不耐。
“不來上哪找你去?你現在可是個大忙人了,連山風都不去了。”
許青嵐拉過把椅子坐下,“我說了不回去過年了——”
“青嵐,”柳志高笑着開口,“你放心吧,我跟大哥說過了,離了婚不算出嫁女,再說都啥年代了?現在可不講究封建迷信那套了啊。”
許青嵐雙眉一擡,似乎很驚訝,沒作聲。
柳志高也有些驚訝,妹妹的變化太大了,眼神都不一樣了,竟隱隱有幾分壓人的意思......怕是不肯喫這套了。
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之前大哥說話是不好聽,他那張破嘴就那樣,打小就那樣,有沒有理都不饒人,可咱都知道,他就是說說,其實可護短了。”
柳孝先趕忙說對對對,“你放心回家過年就是,你大哥他們昨天就回來了,知道欣欣一直在山風喫飯,你大哥還說給你添麻煩了呢。”
柳志開會那麼客氣?
許青嵐身子往後一靠,翹起了二郎腿,“我讓欣欣去山風喫飯,是不想你和青峨太辛苦,跟他柳志開一點關係都沒有,輪不到他來說客套話。”
這就是一點臉都不給了。
柳孝先神色一僵,“青嵐,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咱們總歸是一家人。”
“是啊。”柳志高誠意滿滿,“青嵐,你這性子太倔,以前無所謂,現在都做買賣了,得適當改改了,你說欣欣天天在山風喫飯,你這錢也花了,心也操了,人情也搭了,非要把話說這麼難聽,你這不是傻嗎?”
柳孝先完全贊同,“聽爸的話,帶着阿釵回去過年吧,你大哥好面子,喫軟不喫硬,你就當給他個面子,趁着咱們一家人齊聚一堂的機會,你跟老大和好如初,好不好?”
齊聚一堂,和好如初......
許青嵐緩緩搖頭,“不,我就在關家過年。”
“去年也是在人家家裏。”許青嵐譏誚的勾起嘴角,“我一年下來就輕快這麼幾天,不想不痛快。”
關家的確不是她的家,但對於她來說,關家比任何地方都要來的舒服自在。
“不會不痛快!”也不知柳孝先是沒聽明白,還是不願正視現實,他信誓旦旦的保證:“你回家就好好歇着,你大嫂說了,你跟青峨辛苦了一年了,什麼活都不用你倆幹,她包了。”
許青嵐一愣,耳邊似乎響起了女兒軟糯的聲音。
——我小姨爲什麼在家裏說不上話?憑什麼所有活都得她幹?就因爲年紀小嗎?那我小姑也是老伊家最小的,她說話怎麼那麼管用呢?她怎麼什麼活都不用幹呢?
“阿釵......”
“什麼?”柳孝先一頭霧水,怎麼突然提起阿釵?
“阿釵說了,她就喜歡在關家過年,除了關家,她哪兒都不去。”
阿釵的原話是說:如果我姥爺非要你去過年,你就說我不樂意去,除了關家我哪兒都不去,大過年的別頂撞他,萬一暈倒了就不好了。
沒錯,是這個道理。
如果她許青嵐把柳孝先氣出個好歹來,所有人都會指責她不孝,根本沒人會管柳家人做過什麼。
生活就是這樣,處處都有不平,如果她一味去追求公平,那就只能一輩子當個弱者了。
“這是什麼話?”柳志高不可思議了,“阿釵想在哪過年就在哪過年啊?你也太慣孩子了。”
“我的閨女,我不慣着誰慣着?”
柳孝先想了想,“阿釵身體不好,我去跟她說——”
“別了。”許青嵐長手一勾,扯過掛在牆上的大棉襖,“您也知道她身體不好,就別逼她做不想做的事了,很痛苦,我深有體會。”
柳孝先張了張嘴,“你......”
“志龍一會兒過來壘旺火,你們一起回吧,我先走了。”
看着那毫不遲疑離開的身影,柳志高呵了一聲,“這譜兒是越來越大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招待所掙了多少錢呢。”
“你就少說幾句吧!”柳孝先捶了捶胸口,“承包這麼大個地方,管一大堆人喫喫喝喝,她壓力得有多大?不容易啊,你要是能幫上忙就幫幫她吧。”
幫幫她......
柳志高相當無語,“爸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人家青嵐背後是有大靠山的,連徐大叔都出面跟縣裏打招呼了,還能用得着我?”
他沒好意思說,他還指望許青嵐幫幫他呢。
“啥靠山啊?你沒聽外邊都說成啥了?說青嵐訛了老伊家——”
“爸!”柳志高嗤道:“那都是瞎扯淡,不說立傑大哥請不請的動徐大叔,就說那老伊家能有多少錢啊?他們供的起青嵐這麼霍霍?開什麼玩笑?”
誰都知道招待所虧了不少錢,許青嵐還繼續招人,年底又打腫臉充胖子的給員工發紅包,根本就是個敗家老孃們。
一直這樣下去,山風再賺錢也養不起這麼大個招待所,許青嵐是真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