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歸瀧 >第5章
    夏季多雨,今日又是烏雲密佈。

    歸真派廣場,門中弟子大都聚集在了此處,藍白顏色佔據視野,密密麻麻站滿了整個廣場。

    門中長老們皆坐在高處,掌門姜盛明坐在中央,臉上沒什麼表情。一身白袍的樓平長老得到掌門示意,起身走上前方,看着下方諸位後輩弟子,開始宣告掌門之令。

    “我仙門與妖族一向勢不兩立,今門下弟子姜瀧識人不清,引狼入室,妖物入得山門,偷盜祕寶,重傷長老,此乃無法彌補之罪過,特掌門傳令,重罰姜瀧,雷鞭五十,打入寒骨冰湖三年。”

    說完,他叫出姜瀧。

    姜瀧走出人羣跪在前方,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弟子無話可說,自願受罰。”

    一道道目光聚在她的身上,憐憫的,複雜的,辛災樂禍的。

    姜雅想要出去說些什麼,卻被甄瑞舟抓住,搖頭阻止了。

    姜晴站在一邊,臉上有幾分擔憂,但她什麼都沒說,只靜靜站着。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高大的男子從旁走出,站在了姜瀧身旁。

    他的聲音沉着而冷靜,語氣淡漠:“請掌門讓弟子替瀧師妹行雷鞭之刑。”

    姜盛明看見他,表情不變,痛快點頭應允:“你向來恩怨分明,從不失偏頗,那此次就你來行刑,樓毅長老觀刑。”

    一旁一身灰袍掌管刑罰的樓毅長老點了點頭表示知曉。

    宣令會結束,衆人漸漸散去,不少人議論紛紛。

    有的憐憫姜瀧受罰太重,雷鞭之刑一般最高才二十鞭,就算如此也要養個幾月才能恢復,且過程讓人痛苦無比,難以忍受。

    而寒骨冰湖,更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一般弟子進去個十幾天就不行了,頂了天能堅持一月,據門中歷史,有弟子堅持最長時間也不過一年多。

    而姜瀧要在裏面呆三年?!

    那不早就凍成冰雕了。

    不過掌門既然這樣罰了,一定有其道理,畢竟姜瀧乃是難得的天才,能堅持的久些也不一定。

    但這麼一來,不少弟子因爲聶長老受傷而怪罪姜瀧的念頭徹底淡了下來。

    也有不少人議論大師兄曲衡爲何要親自替姜瀧行雷鞭之刑。

    曲衡乃是門中太上長老唯一的弟子,身爲大師兄,他性情嚴厲冷酷,門中大多數人都懼怕於他,也敬佩於他。

    能被太上長老收爲弟子,資質自然不用多說,而身爲大師兄,乃是門中所有弟子之表率,他對別人嚴厲,對自己亦然,他像一個執法者,處理事來公平公正,從不冤誰。

    他的那雙眼睛,彷彿能看透人心,彷彿能看透所有光亮下的黑暗,唯心中坦蕩者,才能與其對視。

    弟子們議論紛紛,姜瀧的刑罰也沒耽誤。

    招雷頂。

    顧名思義,此處便是行雷鞭刑罰的地方。

    這裏,也是整個歸真派最高的地方。

    因爲高,才方便引雷。

    除行雷鞭之刑,這裏也是弟子們修煉雷性術法的地方。

    姜瀧熟悉這裏,她也曾在這裏引雷。

    而今日,她卻是來受刑的。

    一方圓臺,姜瀧跪在中央。

    長老樓毅與其他幾名執法弟子站在一旁,曲衡手持長鞭,其上雷光閃爍,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曲衡沒什麼表情,冷靜而理智,一雙黑眸幽深內斂,只揮鞭而下時,輕輕蹙了眉。

    一鞭。

    兩鞭。

    姜瀧抿脣,背挺的筆直,長髮攏在胸前,任由雷鞭打在背上,那般疼痛的感覺,讓她思緒越發清醒。

    耳邊雷聲炸響,一陣狂風捲過,雨滴應聲而落。

    她想着,今日老天也來懲罰她,雷鞭不夠還要來場雨。

    心中苦笑,不由想起袁九。

    想起與袁九的相識,相知,相愛,相處的那一幕幕,又想到早晨掌門跟她說過的話。

    聶長老她也去看過了。

    那個老頭,雖然對別人溫和寬厚,對她就調皮耍小性子讓她做這做那,但是,他對她挺好的。他會給她講他從前的故事,然後總結出種種經驗,供她學習。

    聶長老是她成長的一部分。

    袁九他…怎麼能傷害他呢?!

    三十五鞭。

    姜瀧吐了幾口血。

    曲衡握鞭的手隱隱發白,卻沒有停下。

    三十六。

    三十七。

    姜瀧眼前有些模糊。

    雨下大了,她也放心的流下了眼淚,反正也沒人能分清雨水和淚水。

    身體的痛,比不上心裏的痛。

    袁九是妖,她知道。

    他雖然是妖,但性情溫和善良,他的眼睛乾淨純粹,溫暖如同陽光一樣。她瞭解他,他也什麼都沒有瞞她,什麼都告訴她,乾乾淨淨的坦白自己,所以她不相信袁九會做出那樣的事。

    但現實與感情交織,她心中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

    她想要找回袁九,求得真相,但掌門不允。怕她擅自行動,還讓她入寒骨冰湖三年。

    煞費苦心。

    她知道,掌門這般命令也是爲了保護她,所以她沒有反對。

    但不代表她什麼都不會做。

    五十鞭。

    姜瀧倒在地上,渾身溼透,滿背血痕。

    曲衡讓樓毅長老回去稟告掌門雷鞭之刑結束,自己則大步上前抱起姜瀧下了招雷頂。

    身後姜瀧躺過的地方,一大灘血跡,雨水砸落,血水紛飛。

    運起靈障遮雨,曲衡抱着姜瀧,只覺懷中之人纖細柔弱,輕的如同感知不到重量。

    他心中有些難受。

    於是低聲斥責:“你是笨蛋嗎,教你那麼多,還搞成這樣!”

    姜瀧勉強睜眼,眼前模模糊糊,但聽聲音熟悉,便彎了彎脣角,小聲道:“多謝師兄手下留情。”

    曲衡輕哼,沒再說話。

    手下留情,他纔沒有。

    抱着姜瀧來到姜雅的院子,姜雅一直等着,見到姜瀧模樣不由眼中一熱,連忙招呼曲衡將姜瀧抱到屋中,側放在牀上。

    曲衡知曉姜雅要替姜瀧處理傷勢,便先走了出去。

    姜雅關好門,抹掉眼淚,將早已準備好的傷藥端了過來。

    看着姜瀧背上那些深可見骨的血痕,她心疼的不行,眼淚不由自主的再次涌出。

    而外面,曲衡衣服上一大灘血跡,他毫無所覺般,只擡頭望向遠方,看着烏雲密佈的天空,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

    有的人活在世上,經歷的一切,只爲了以後更曠遠的世界。過程與結果,究竟哪個更重要,沒有人說的清,因爲每個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

    他不知,屋裏那個女孩究竟會怎樣選擇。

    是過程,還是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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