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川站在胡亥身後，聽見扶蘇對自己的言語，臉色刷的一下就變得十分難看，一陣青一陣白，青紫不定，不停地變幻着。先前在胡亥提起自己的時候，易小川便心知不妙，暗罵胡亥甩鍋給自己，不仗義，知道扶蘇可能對自己發難。可他又沒有任何辦法，這種時候他難道還能說是胡亥自己想出來的嗎？那也蠢到家了，所以對於扶蘇的詰問，易小川儘管臉色難看，卻是一言不發，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來。他也沒有話說，跟着胡亥出宮本就是違背了秦皇的命令，屬於違反規矩的做法，要是讓秦皇知道了，少不了一番嚴懲，扶蘇責怪他也是理所當然的。更別說扶蘇的地位畢竟在他之上，罵他一句狗奴才他也沒有脾氣，不過面上不顯，心裏卻已經是怒火滔天了，強行壓抑着自己的怒氣，藏於寬大袍服裏面的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刺進肉裏面，疼痛難忍，不過都被他一聲不吭的忍了下來。在心裏面，易小川已經對扶蘇判了死刑，長這麼大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羞辱他，也算不上羞辱吧，只是話語有些難聽罷了，易小川自從變成太監之後，心性本就有些變化，更加深沉，更加隱忍，扶蘇的這些話可是將他給刺激了一番，讓他的心裏陰暗面積越來越大。還有胡亥，對其易小川的心中也是充滿了憤怒，扶蘇還沒問呢，胡亥就忙不急的撇清自己的干係，將出宮的責任都拋給了他，這種做法着實令他寒心。胡亥就算是將此事扛下來又怎樣，大不了到時候扶蘇捅到秦皇那裏，最多讓胡亥挨頓板子或者一番毒打罷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對胡亥來說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他就是不願意，連這麼一點點責罰都不想承擔，偏偏要讓易小川背鍋。這讓易小川的心裏有些失衡，對胡亥也是愈加不滿，漸生殺機，心裏漸漸有了一些想法，以後執掌朝政大權後或許可以...姬離站在扶蘇身邊看着這一幕，樂得看戲，心裏有些高興，眼睛緊緊盯着易小川，在他心中已經可以認定眼前這個趙高就是消失多時的易小川，如今扶蘇主動對易小川發難，姬離樂見其成。而且姬離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易小川變成了趙高，那麼關鍵的地方來了，他現在是太監嗎？想到這一點，姬離的目光忍不住朝着易小川的下半身看去，在他兩腿之間仔細掃了幾眼。對於姬離的目光易小川似乎心有感應，忍不住擡頭看向姬離，那陰狠的眼神正對上了姬離灼灼的眼神，兩者一交匯，易小川心中微微一跳，顧不得想其他，連忙將頭一偏，避開了姬離的眼神，他沒有發現姬離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怪異和戲謔之色。對於易小川的困境，胡亥視而不見，連頭都轉到了一邊，不去看易小川，沉默不語，他如今只在心裏祈禱扶蘇不要責怪自己，要怪就怪易小川吧，誰讓易小川現在是他的老師呢，正好利用上這個身份。至於易小川會不會被扶蘇嚴懲，胡亥表示不太在意，易小川畢竟只是他的一條狗而已，雖然聽話好用，可到了關鍵時刻自然是要替他這個主人擋劫消災的，反正扶蘇還不至於因爲這點小事而弄死易小川。既然死不了，那胡亥也就不會太擔心了，好歹易小川也是他宮裏面唯一能用的人手了，也不能稀裏糊塗的就就這樣死了，只要沒死就行。易小川久久未語，扶蘇臉色微變，眼中寒光更甚，沒想到易小川如此大膽，竟然不接自己的話，實在是藐視權威，違背禮制，不禁心中怒氣更深。剛要發火，大聲呵斥一番，這時候一旁站着將此事盡收眼底，始終沒有開口的李斯說話了，先是給扶蘇行了一禮，打了個招呼，“見過大公子，方纔一時愣神忘了給大公子行禮，勿怪勿怪。”李斯一開口，扶蘇也不好怒斥出聲，到嘴的話給收了回來，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開口道，“丞相不必客氣，這是在外面，不是在朝堂上，無需多禮，扶蘇豈會怪你？”李斯微微一笑，“如此甚好，大公子寬宏大量，令人敬佩。”說着李斯又將頭轉向了姬離這邊，也開口打招呼道，“姬將軍，沒想到你也在這裏？真是巧了。”話語雖然說的溫和，可李斯臉上的笑容卻是顯得有些陰冷，眼神看着姬離也是露出幾分嫉恨憤怒之色，上次的事他還沒找姬離算賬了，如今沒想到還能在這裏碰見，當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是冤家不聚頭。聽到李斯的話，姬離臉上表情一收，將投射在易小川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臉上擠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對着李斯燦爛一笑，露出幾顆閃亮的大白牙。笑着應付道，“是啊，丞相大人，今天還真是巧了，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還有胡亥公子，趙大人，這真是緣分啊，我和大公子只是隨意選了一個地方，不曾想還能碰見你們，看來你們經常出來微服私訪，體察民情啊。”李斯心中一凜，臉上表情一肅，深深地看了一眼姬離，沒有再說什麼。姬離見狀只是微微一笑，也沒有再開口多言，這個話題隨之揭過，兩人都不再多說。由於李斯方纔開口替易小川打了個圓場，將扶蘇怒斥的話語都給憋了回去，因此這會兒扶蘇心裏的怒氣倒是收斂了些，沒有那麼大的怒意了。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易小川，然後便轉向姬離，雙手虛扶，微微躬身，開口道，“姬將軍，今日與你一番暢聊，卻是讓扶蘇受益頗多，大有裨益，姬將軍的才華令扶蘇欽佩不已，可謂良師益友矣，扶蘇日後還需多多請教，還望姬將軍不吝賜教。”姬離沒想到扶蘇這般客氣，連忙上前一步將扶蘇扶起，嘴裏說道，“大公子切勿如此，當不得當不得，姬離才疏學淺，不敢當大公子如此誇讚。今日與大公子相談，方知大公子才華橫溢，志向遠大，胸有丘壑，遠遠不是姬離所能夠比較的，日後還請大公子多多賜教纔是，姬離定當多去大公子府上，請大公子多多指教。”扶蘇被姬離扶起，嘴裏稱讚姬離謙虛有禮，太過於謙遜了，兩人一番寒暄，扶蘇便向姬離提出告辭，雙方在此分開，姬離答應下來。然後扶蘇又轉頭跟李斯打招呼道，“丞相，扶蘇尚有些事要需處理，就不多待了，就此告辭。”李斯忙回了一禮，開口招呼道，“大公子有事去忙即可，無需在意我等，大公子慢走。”場上五人，姬離，李斯都有說話，唯獨一個易小川，扶蘇沒有去打招呼，絲毫不語，可見扶蘇態度。最後，扶蘇看着胡亥說道，“如今天色漸晚，你久不回宮，萬一讓父皇發現，平白惹得父皇擔心，你隨我走，我先送你回宮，然後跟父皇解釋清楚，看他如何處置你，走吧，路上我有話跟你說，其他人就別跟來了。”說完轉身離去，胡亥聽了他的話臉色微變，心裏很是不高興，有心反駁幾句，可看着扶蘇的背影卻是說不出來，又給嚥了下去，一番躊躇，胡亥低聲跟李斯和易小川打了聲招呼，然後急匆匆的跟了上去。扶蘇帶着胡亥離去，院子裏只剩下了姬離三人，場上的氣氛一時間有些沉寂，三個人都沒有說話，默然無語。許久，易小川身子微微一顫，開口打破了沉默，“丞相，姬將軍，胡亥公子離去有段時間了，或許快要回宮了，我也不便多留，這就告辭了，日後若有機會定然前往你們二人府上親自拜訪，還望到時候兩位大人不要介意。”說完易小川轉身便走，絲毫沒有停留，此刻他的心裏正處於十分複雜的境地，沒有心情再寒暄什麼，先離開這裏再說，更何況姬離還在這裏，他怕被姬離看出破綻來，可他不知道的是，姬離已經知道了他僞裝的事實。易小川匆匆離去，姬離眼神微眯，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佇立原地，久久未語，心裏面不知道在思量着什麼。李斯上前耳捂道，“你與大公子談的如何？”姬離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斯，開口回道，“你也不差，看你春風得意的模樣，想必是在房間裏與那胡亥相談甚歡啊，怎麼樣？丞相有沒有得償所願？胡亥是不是許下了丞相拒絕不了的承諾，譬如不僅讓丞相保留原職，統管大權，還讓丞相的兒子李由坐上蒙恬的位置，保你李家風光百年，榮華富貴三代？”“轟”的一聲，李斯臉色頓變，一臉震驚的看着姬離，“你，你，你，怎麼會知道？”此刻李斯心中的震撼無以言表，他沒想到姬離竟然能夠說出胡亥許諾給他的條件，難道姬離方纔在房間外面偷聽？這個念頭一閃即逝，李斯知道這不可能，再說雅間也挺大的，隔音效果也比較好，他們在房間內部說話，外面沒道理聽得到。李斯想不到姬離是怎麼知道這些條件的，難道是猜出來的？仔細想想，好像也沒有別的原因了，李斯心裏慢慢恢復了平靜，不過看向姬離的眼神中還是有着一絲驚色。姬離果然不簡單，僅憑猜測就將胡亥給出的條件說的七七八八，幾乎都說對了，這讓李斯心裏極其震撼，他沒想到與胡亥之間的事情姬離竟然這麼清楚，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對於李斯震驚的表現，姬離只是靜靜看着，沒有開口嘲諷什麼，待李斯漸漸平復下來，姬離呵呵一笑，開口道，“丞相受驚了，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丞相這麼大反應，看來我所言還是有一些道理的。”李斯瞪着姬離，知道他果然是猜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袖袍輕甩，微微有些怒氣，“姬離，你別得意，你知道又如何，結局是不會改變的。我在這裏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答應老夫，以後朝堂之上唯我馬首是瞻，我保你平安無事，加官進爵，若你有意，以後蒙恬的位子就是你的，如何？”“不如何。”姬離硬邦邦的回了一句，絲毫不給李斯的面子。看着李斯臉色漲紅，好似擇人而噬的眼神與表情，姬離暗暗撇了撇嘴，不以爲意，開口反問了一句，“蒙恬大將軍的位子讓我做？那李由呢？他可是你的親兒子，還是蒙恬的弟子，你就甘心將這種好事讓給我？你覺得我會信嗎？我勸你還是不要再做夢了，回去洗洗睡吧。”李斯怒聲道，“你也是我的親兒子，姬離你不要忘了，你身上始終留着我李家的血脈，這是事實，你永遠無法改變。你就不怕以後胡亥公子失敗，我說出你是我兒子的事實，拖你下水？到那時你是沒有任何辦法的，倒不如現在跟着我一起擁立胡亥公子。你跟着我，到時候執掌兵權，手握百萬大軍，由兒當你的副將，在軍中輔助你，你們兄弟齊心協力，誰能奈何你等？而我執掌朝堂，統管朝政，介時你主外，我主內，整個天下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到那時，我們李家就真的極盡輝煌，榮耀百年了，離兒，你就答應爲父吧，就當是爲了李家，好嗎？”聽到李斯這時候還不死心，還在那裏大打感情牌，說着說着開始煽情起來，姬離心裏沒有任何波動只覺得好笑無比，同時也是失望至極。看着李斯，姬離冷冷一笑，開口道，“我說了，你別做夢了，要我跟你一起，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前三番五次的談話還不能讓你清醒過來嗎？忘了上次在我府上受過的屈辱了？我也最後再說一遍，你不是我的父親，我身上流的，是我母親的血，與你無關，至於你說的李家，更是可笑至極，與我有何干系？我又不是你們李家的人，我姓姬，記住了。就算你說出我是你的兒子又如何？有誰會信？可不是由你亂說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做夢了，以後除了上朝我也不想再見到你，你若是來我府上，別怪我命人將你打出去，到時候落了臉面別怪我沒提前打招呼，哼。”說完姬離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李斯的面前，徒留李斯一人在這空落落的院子裏氣的暴跳如雷，可卻沒有一點辦法，最終也憤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