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一卷 故人歸 第八章 穿越後遺症
    藉着微弱的光亮,她看到自己仍舊穿着一身兒囚衣,摸了摸散下來的長髮,心道,這,這戲怎麼還越拍越真了,大製作啊,連牢房都有。

    她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才發現自己的身體竟變得格外小,頂多也就四五歲的模樣,捏了捏手,又軟又小,她驀的就起了一身冷汗,尖聲叫了起來了。

    “阿杳,阿杳,你怎麼了,怎麼了,阿孃在這裏,不怕不怕,阿孃抱着你。”一個同樣破衣爛衫的年輕娘子緊緊摟住陳杳杳,哭哭啼啼的搖晃着她。

    陳杳杳被搖的發矇,眼冒金星,這是怎麼回事,拍戲還能把自己拍的返老還童了,這怎麼可能,做夢呢吧這是。

    她努力伸出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倒抽了口冷氣,不是做夢。

    年輕娘子摟着陳杳杳,淚水和灰塵在臉上混合,哭哭啼啼道:“我的姑娘啊,你跟阿孃說句話啊,你別嚇阿孃啊。”

    陳杳杳閉着眼,蜷起小小的身子,說什麼,怎麼說,一夜之間返老還童了,她還蒙着呢,有什麼可說的,不如死了算了。

    她肚子裏傳來咕嚕嚕的響聲,伸手按了按,從早上五點多起來排隊化妝,畫的一張臉黑漆漆的,生怕脫妝,不敢喫不敢喝的,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年輕娘子聽到了陳杳杳肚子裏傳來的聲音,忙抹了把眼淚:“阿杳,你是餓了嗎,等着啊,阿孃給你找點喫的。”

    她拍了拍身上,摸了摸袖口領口,空無一物,焦急喊道:“阿姐,阿姐,阿妹,阿嫂,你們,你們有喫的麼,阿杳餓了。”

    這牢裏關了幾十號人,都是年輕娘子,忙上上下下的翻找,翻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半口喫的。

    陽光從頭頂窄窄的天窗斜進來,光線實在太過暗淡,一隻碩大的老鼠拖着細長的尾,從晦暗的陽光中穿過。

    陳杳杳又嚇又餓,小小的身子軟塌塌的癱在草窩裏,嘴脣乾涸微張,仰頭望了望那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天窗,她在華都影視城中當了兩年多的羣演,勤勉的跑了幾百個劇組,影視城中並沒有這樣一處建築物。

    她有氣無力的捏了捏孩童一般的手,老天爺啊,這是怎麼回事。

    年輕娘子眼見着陳杳杳眼也直了,氣也弱了,嚇得尖着嗓子慘叫了一聲:“阿杳,我的阿杳啊,你別嚇阿孃啊。”

    “把這個掰碎了,餵給她。”隔壁牢房裏傳來個冷冷清清的聲音,一隻手託着半塊燒餅,穿過鐵柵欄。

    年輕娘子千恩萬謝的接過燒餅,一點點掰開了揉碎了,塞到陳杳杳嘴裏。

    幹,太乾了,咽不下去,這什麼味兒,黴了都。

    陳杳杳被這難以下嚥的燒餅嗆住了,回了神,太慘絕人寰了。

    老天爺,莫非,莫非她是穿了麼,她陳杳杳活了二十幾年,鬼主意是多了點兒,可沒做過虧心事啊。

    想到這,她更加萬念俱灰,閉上了眼,燒餅太難喫,心裏堵得慌,餓死她吧,興許餓死了,就能回去了。

    “喫吧,活着,纔能有指望。”那把冷冷清清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陳杳杳回頭,是個清瘦的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灰頭土臉,披頭散髮的,看不出好不好看。

    她有氣無力的低下頭,蓋在胳膊上的袖子破了個打洞,她一眼就瞧見靠近手腕那的淡青色胎記。

    天爺啊,從前她身上沒有這個胎記啊,這,竟然還是魂穿,那,那前世的那副身子哪去了,是埋了還是燒了,若是,若是這幅身子也死了,是不是,是不是就魂歸無處,只能下地獄了。

    活着,纔有指望,電石火光間,陳杳杳驀然想到師父曾唸叨過的,叫她死也要記清楚的一句話。

    “八月辛卯朔,午時忽日食既,星見晦暝,咫尺不辨,雞犬驚宿,人民駭懼,歷一時復明。”

    這一句沒頭沒尾,她當時背的十分辛苦,但正是古籍中記載的日食景象,據師父說,自古日食當日,都會有超乎常理的倒黴事發生。

    而她穿越當日,正好也發生了日食,這難道只是巧合麼。

    她那師父雖說是個半瓶水,但說話一向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或許自己的穿越,還真是日食引發的。

    陳杳杳從震驚慌亂絕望中漸漸平靜下來,想要回去,就得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那麼,就要弄清楚日食與她的穿越有什麼關係,弄清楚現在是何年何月,還要弄清楚自己在這裏究竟是個什麼來歷。

    既來之則安之,陳杳杳看多了穿越小說,穿越嘛,不過就是從一個熟悉的地方,到另一個不熟悉的地方,開啓一段與從前完全不同的人生。

    雖然回去是她的終極目標,但就像某位大咖說過的那樣,要先給自己定個小目標,那她現階段的小目標就是,活着。

    好在她父母雙亡,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不會有人因她的驟然失蹤而擔心。

    不對,陳杳杳轉念一想,羣演片酬還沒結呢,日子耽擱久了,會不會這錢就打了水漂了,網絡小說這個月的全勤也泡湯了。

    便宜師父說的還真沒錯,她還真是個倒黴催的胚子,當了好幾年的撲街網文寫手,連個全勤都掙不來,訂閱打賞什麼的,更是不存在的。

    陳杳杳就着年輕娘子的手,把那點難喫的燒餅勉強吃了。

    她既穿回了古代,雖不知這是哪朝哪代,何年何月,但只要活着,只要能回去。

    回去時再隨便帶點盤子碗什麼的,也是古董啊,也能賣個大價錢啊,片酬稿費什麼的,都是浮雲啦。

    不過,她兩眼一抹黑的進了牢房,想什麼白日發財那麼遙遠的沒用,還是先琢磨琢磨怎麼保住小命吧。

    古代是有株連九族的吧,可是砍頭的都是男丁吧,她低頭看了看破舊的囚衣,自己現在這樣,八成是要爲奴爲婢的吧。

    少年一直看着陳杳杳把燒餅喫完,才拖着嘩啦嘩啦直響的鐐銬,走到遠處。

    陳杳杳回頭看了少年一眼,亂蓬蓬的長髮遮住臉,實在看不出模樣來,不過看他手鐐腳銬戴的全乎,連身上的“囚”字都描的格外粗格外黑,看來是犯了重罪的,要掉腦袋的那種,搞不好這一眼就是最後一眼了。

    天剛擦黑的時候,一行內官來到牢裏,帶來聖人的旨意,陳家女眷沒入宮中爲奴。

    陳杳杳暗歎,還真巧,自己穿越過來的這家,竟也姓陳,看來五百年前是一家,這話不假。

    年輕娘子踉蹌的衝到牢門口,抖着手摘耳墜拔釵子擼手鐲,叮噹亂響,塞到爲首的內官手裏,抖着嘴低聲:“貴人,貴人,小女年幼,求求你,求求你給小女尋個輕省去處吧。”

    爲首內官掂了掂那點東西,抿脣不語。

    也是,這些娘子們都是內眷,身上本就沒什麼錢財,被抓時拉拉扯扯的,釵環都被人連偷帶搶的,折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這些,還真入不了見慣了金銀財帛的內官的眼。

    畢竟,罪臣家的女眷進掖庭還是進教坊,做奴婢還是做官妓,今後是靠力氣活命還是憑皮肉喫飯,都是他說了算。

    其他的年輕娘子紛紛動手卸下釵環,都塞給了內官,又把陳杳杳拉過來,低低哀求:“貴人,貴人,這孩子這樣小,這樣可憐。”

    “行了,”內官擺手,捏住陳杳杳的下巴,略一點頭:“帶去掖庭。”

    雲翳來得快,散的更快,只轉瞬的功夫就散盡了,可直到雲翳散盡,太陽再度顯露出來,姚杳還站在原地。

    姚杳從無窮無盡的回憶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仍舊身處靖朝,仍披着那身淺綠色袍子,劍穗兒仍在身側晃動,她哀嘆了一聲,還是回不去啊。

    她想起看過的無數本穿越小說,對那一句“我知道所有人的結局,卻唯獨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印象深刻,當時讀來只覺遺憾,可看她如今的光景,卻覺得老天待她確實慘絕人寰了些。

    旁人穿越,穿到個史書上有名有姓的朝代,即便不知道自己的結局,可知道旁人的結局,知道世事的走向,也總能趨利避害,進可登壇拜相垂青史,退可悶聲不響發大財。

    再看看她這個倒黴催的,對自己的結局一頭霧水也便罷了,對旁人的結局更是一臉懵。

    她狠狠搖了搖頭,將微微有些哀傷的回憶逐出腦海,她最擅長阿Q式的自我安慰,走不了也有走不了的好處,憑着自己前世的那點本事,在這個不知名的朝代,不愁喫喝也不用操心買房子,還能享用到傳說中才有的喫食,比前世那吃了上頓發愁下頓的日子,強出百倍去了。

    況且她前世活了二十幾年,這一世又活了近二十年,裏外裏活了四十幾年,活的心思通透,人情世故皆練達,再沒什麼想不開看不透的了。

    “讓開讓開,快讓開。”遠遠的傳來喊聲,還有鞭子甩過的噼啪聲。

    一騎紅塵飛快的奔襲,衝散了圍觀的人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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