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一卷 故人歸 第十章 惹不起的少使
    院中衆人一部分無聲無息的鑽進樓中,分佈在各個隱祕之處,而另一部分則守在了五味酒肆的各個出入口,形成一個甕中捉鱉的牢籠。

    屋頂上的兩個人輕飄飄的跳了下來,招呼了餘下的幾個人,躡手躡腳的往二樓去了。

    右拐走到盡頭,爲首的人輕輕敲門,敲一下學一聲鳥叫,如此反覆三次。

    等了片刻,門晃晃悠悠的,吱呀一聲打開了。

    爲首之人剛走進去,黑漆漆的屋裏驀然閃過一道森然冷光,他下意識的側身一躲,不料脖頸一涼,薄薄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噗的一聲,屋裏亮起燭火。

    爲首之人擡眼一瞧,被揭開的屋瓦下的胡牀上,摞着三個人,個個捆的結結實實,活脫脫三個人肉糉子。

    原來他在屋頂看到的那個大塊頭,竟然是三個人摞在一起,難怪那麼大一堆。

    而牀沿兒坐着個妙齡姑娘,靠在三個人肉墊上,腳尖兒一晃一晃的,很有些得意。

    燈影中,妙齡姑娘和爲首之人來了個四目相對,皆是一驚。

    那妙齡姑娘正是姚杳,瞧着爲首之人呵呵直笑:“果然是風荷苑中的行首啊,說說吧,你是來拿什麼藥的,哦對了,我的腰牌呢,落你手裏了吧。”

    那爲首之人正是韓長暮,只見其身形一晃,還沒人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就已經兩指夾住了刀刃,反手一擰,只聽得啊的一聲慘叫,那條膀子就不受控制的晃盪起來。

    他又一腳踹在了那人腿彎處,那人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而刀刃反倒架在了那人的脖頸上。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但姚杳的反應也不慢,身形一轉,就旋到了韓長暮身旁,手腕一抖,一條半透明的細絲勒住了他的脖頸上。

    “金吾衛李將軍的無影絲,果然名不虛傳。”韓長暮呵呵冷笑,抿着脣,審視一般望着姚杳。

    這個姑娘看着年歲不大,可下手又狠又準,難怪李將軍將無影絲傳給了她,她用着也的確恰如其分,就像,像話本里的蜘蛛精。

    “你也很快。”姚杳挑眉,沒想到這個風荷苑裏的行首,不但聽說過十六衛大將軍的名字,還認得金吾衛將軍的手段。

    此人乍一看丰神俊逸,可仔細端詳,卻是冷然清貴。

    長安城裏流行了好些年的病弱公子,個個行走都如同風擺楊柳,比姑娘還嬌弱,如今乍一看冷麪小生,倒也頗覺養眼。

    姚杳輕笑,往日喫多了巧克力千層甜着齁着了,喝一杯菊花茶也是很清口的。

    此人若是生在自己前世那個年代,肯定是偶像劇裏可鹽可甜,顛倒衆生的禍害。

    不過,生在這個年代,他是有些功夫的小賊,自己是個有些功夫的小官兒,更方便了自己假公濟私一把。

    “是你自己捆上,還是我親自動手。”見韓長暮沒有動,姚杳嘿嘿一笑,伸手便要去捉他的手,自己那二兩銀子可不能白花了,摸一把算一把。

    “姚,姚老大,你,你,你就別想着揩油了,快,快救我,疼死了。”何登樓跪在地上,不合時宜的喊起了救命。

    “......”姚杳一腳踹死何登樓的心都有了,自己連俏郎君的手指頭還沒摸到,就被他看透了心思,這便是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知道你所有糗事和心思,把你時不時冒出來的前世的詞兒都背了個滾瓜爛熟的發小的壞處。

    “錯了錯了錯了。”就在三個人僵持不下之時,傳來一陣咚咚咚的上樓聲。

    冷臨江跑的臉紅脖子粗的,沒頭沒腦的闖了進來,身上各式各樣的長命鎖相互碰撞,叮噹亂響。

    他一把扯開兩個人的手,陪着笑臉兒道:“錯了錯了,阿杳,這位是新來的內衛司少使韓長暮,老韓,老韓,這是這是阿杳,是京兆府的參軍姚杳。”

    聽到內衛司的名頭,姚杳吞了口唾沫,一秒破功。

    什麼,內衛司,竟然是內衛司,合着今兒她是踢了塊鐵板啊,老天真他令堂的刻薄。

    這人膚白貌美大長腿,關鍵是氣質好啊,絕對有做行首的資質,可這麼好的皮相,怎麼就投身進了內衛司這麼個喫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這人年紀輕輕的,有什麼想不開的麼。

    可惜了了,叫她這個好色之徒情何登樓以堪,連覬覦之心都生不出了。

    姚杳手一鬆,細絲纏回自己的手腕,跟冷臨江一起,陪着笑臉兒嘿嘿直笑,行了個禮:“您看,韓少使,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麼,韓少使莫怪,卑職改日定然提着厚禮,登門賠罪。”

    就在姚杳仔細研究韓長暮這副好皮相的功夫,韓長暮也在端詳姚杳。

    年歲不大,卻能屈能伸,變臉極快,深諳溜鬚拍馬之道,他眉心一跳,倒是個混官場的好材料。

    韓長暮鬆開何登樓的膀子,拍了拍手,神色平靜:“姚參軍拿賊拿到某家來了。”

    姚杳更加奇怪,堂堂內衛司少使,怎麼會先睡了風荷苑,又睡了五味酒肆。

    這口味,奇葩了點吧。

    她指着左右:“你,這,這是韓少使的家?韓少使住這?哦,對對,韓少使初來乍到,還沒顧得上買宅子,住在此處實在是簡薄了,委屈了,您果真是兩袖清風,吾輩楷模,高山仰止,卑職佩服。”

    多說幾句恭維話又不會掉塊肉,他聽的高興了,就不會給她穿小鞋了,這馬屁拍的,不喫虧。

    聽了這麼多恭維話,韓長暮鎮定自若,連臉色都沒變,只挑眉:“某住在何處,還需要姚參軍首肯麼,哦,對對,姚參軍是京兆府的人,方纔還想親自捆了某的。”

    “......”是誰說的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滾出來,本姑娘弄死他。

    這樑子算是結下來,她好死不死的把他當成了風荷苑的行首,雖說那一夜什麼都沒幹吧,但到底也是睡了,他沒讓自己負責,已是大度了。

    姚杳看了看自己不安分的手爪子,直想狠狠抽一下,揩油沒揩到,反濺了一身油點子,以後這美男蛇少不得要給自己小鞋穿了。

    罷了罷了,以後更要夾着尾巴做人,謹慎行事些。

    畢竟長安城這地方,扔個擀麪杖下來,能砸到一片緋袍子,保不齊哪個跑堂的小夥計,就有在十六王宅當寵妾的兄弟姐妹。

    呃,姚杳嚥了口唾沫,只有姐妹,何來兄弟。

    冷臨江嘿嘿一笑,湊到姚杳耳畔,補了一把刀:“怎麼樣,手好摸麼。”

    姚杳瞥了冷臨江一眼,揪過何登樓,拎起他晃晃蕩蕩的膀子,向上一推。

    何登樓又哎呦慘叫一聲:“我說姚老大,你輕點行不行。”

    姚杳沒好氣兒的哼了一聲:“帶上他們仨,回京兆府。”

    何登樓應了一聲,忙着去提溜牀上那一堆,誰料韓長暮卻一揮手,衝過來幾個人,攔住了何登樓,旋即伸手抓住了那三人的衣領。

    韓長暮抖了抖手腕:“這三個人,某要帶走。”

    “你,我。”這三塊料雖然是姚杳抓的,可內衛司是她得罪不起的,借她個膽兒,她都不敢跟內衛司搶人,濃濃的求生欲讓她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陪着笑臉兒道:“素聞韓少使審問手段了得,這麼幾個小賊,您定然是手到擒來,只是韓少使親審,少不得要受累了,卑職着實欽佩韓少使的事必躬親,卑職不打擾了,先告退了。”

    這纔是能屈能伸的英雄好漢,冷臨江暗戳戳的給姚杳豎了豎大拇指,跟着點頭:“那個,老韓,那個,我們就先走了,這就留給你了,你慢慢收拾啊。”

    姚杳皺了皺鼻尖兒,做出一邊兒呆着去的神情。

    韓長暮拱了拱手,在腰間一摸,把牌子扔給了姚杳。

    姚杳撈在了手中,領着何登樓,憋着一口惡氣下了樓。

    冷臨江亮出無往不利的牌子,叫開坊門,坊丁連問都沒敢多問一句,就放了一行人出去,往光德坊方向走去。

    “老冷,你怎麼回事啊,要麼你早點來,我就不用得罪那個閻王了,要麼你就晚點來,好歹讓我把人帶走了,這下可好,人也得罪了,那仨也被扣下了,我這大半夜的,白忙活了。”姚杳嘆了口氣,冷臨江這叫門的囂張勁兒就是招人恨。

    冷臨江嘆氣:“這就不錯了,我從老宋那一聽說你來抄五味酒肆,我跑着就來了,阿杳,我這可是犯夜來的,抓住了是要打板子的。”

    姚杳也跟着嘆氣,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破案基本靠蒙的年代,傳句話見個人,比登天都難,冷臨江能冒着犯夜的風險過來,已是義氣。

    轉念卻又一想,不對啊,犯夜,旁人怕,他這個天字第一號紈絝子弟,也不應該怕。她拍了下冷臨江的後腦勺:“犯夜,你還怕犯夜,你逗我呢吧。”

    “......”

    “老冷,這五味酒肆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成了韓長暮的私宅。”姚杳牽着馬,慢慢走着,月夜中,她的影子又細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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