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一卷 故人歸 第一百零七回 局中局
    難怪韓長暮堅持要親自去星星峽求援,原來是早有預謀,他這是怕別人佯裝去求援,實則是去通風報信,藉機陷害。

    他這個人,果然是疑心病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

    她的步子放的輕緩,邊走邊慢慢思量。

    韓長暮到底是個什麼來頭,能弄到韓增壽長子這個假身份也就罷了,居然還能手誤韓王府長史的印信,跟星星峽的戍官還交情匪淺的模樣。

    這個人,實在讓人摸不透。

    往往祕密多的人,心思也都深重,若無意中窺探到了他的祕密,死的也會很難看的。

    姚杳打了個寒顫,莫名的覺得有些危險。

    自己知道的是不是有點多了。

    聽到姚杳和孟歲隔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陳彥瑄才從袖中取出一枚蠟丸,跪在地上,雙手捧着交給了韓長暮:“世子,王爺命人十日前送來的,命屬下親手交給世子,屬下還以爲要很久纔會見到世子,卻沒想到世子竟會在第五烽遇到危險,幸而世子福澤深厚,若是世子有什麼不測,屬下萬死難辭其咎。”

    韓長暮忙扶起了陳彥瑄,頗有些感念的嘆了口氣:“彥瑄,你不要這樣說,你爲了韓王府,被放逐到這苦寒偏遠之地戍邊,實在是艱難委屈了些。”

    陳彥瑄的神情更加惶恐不安,坐了小半個胡牀,恭恭敬敬道:“世子折煞屬下了,這些都是屬下應盡的本分,不敢擔委屈二字。”

    韓長暮微微點頭,雙手攆開了蠟丸,取出裏頭一指寬的紙條,神情凝重的緩緩看了下來,看完之後,把紙條放在燭火上點燃燒了。

    陳彥瑄眼見韓長暮神情凝重,心裏覺得不妙,低聲問了一句:“世子,王爺怎麼說。”

    韓長暮微微眯起雙眸,凝神低語:“北衙禁軍的密探頻繁出入劍南道,近日,兵部呈上了摺子,聲稱突厥人在邊境枕戈待旦,需從各府徵調兵卒,以應對突厥大軍。”

    陳彥瑄揚眸,詫異低語:“世子,兵部這是揣測了聖意,在投石問路,試探各府府兵的實際戰力,更是要借突厥人的手,削弱各府的兵力。”

    韓長暮沉了臉色,滿口苦澀:“韓家常年替大靖鎮守劍南道,戰功赫赫,功高震主是難免的,聖人雖然封了韓家爲異姓王,但對韓家的忌憚之心從無一日消減過,試探了十數年都是一無所獲,眼見着國力日盛,軍力強悍,與突厥人迎戰也不落下風,聖人終於坐不住了,要對像韓家這樣擁兵自重的各府下手了,削弱各府兵力,重新收歸兵權於朝廷。”

    陳彥瑄緩緩吁了一口氣:“國力日盛倒是真的,軍力強悍卻未必,只是打了幾場勝仗而已,並不足以斷定大靖的軍力就強於突厥,世子,這些年雖然朝廷尚武,遊俠成風,連士子都有要通曉弓馬騎射,但咱們大靖人終究不如突厥人體壯,在力量相拼上終究落了下風。”

    韓長暮突然想起了那幾駕車弩,想起了那些車弩製造圖譜。

    大靖對自身軍力十分的心知肚明,力量上不如突厥人,素來對戰,都是從兵法策略和武器上動腦筋。

    他都能想到的事情,突厥人會想不到嗎?

    既然想到了,又怎麼會輕易就將車弩製造圖譜拱手相讓了呢。

    他的目光漸漸冷了,脣角一勾,露出淡淡的冷笑:“彥瑄,突厥人最近的動靜,真的有這麼大嗎?”

    陳彥瑄想了想,搖頭道:“其實突厥人數月以來十分安靜,玉門軍的頻繁調動,皆是因爲押運餉銀和換防圖的輜重車隊失蹤一事,與突厥人毫無關係,兵部以此事大做文章,實在是另有蹊蹺。”

    韓長暮並不是想問這些,他搖了搖頭:“我是想問,像突厥人突然圍困第五烽這件事,之前可有發生過嗎。”

    陳彥瑄更是疑惑搖頭:“絕沒有,突厥人一向的作爲,都是打完搶了東西就走,速戰速決的那種,從來不會這樣大張旗鼓的圍困某地。”

    “那這就奇怪了。”韓長暮緊緊蹙眉,十分的疑惑不解,臉色也隨之陰鬱:“突厥人這次的作爲,倒是像極了一場戲。”

    陳彥瑄點頭:“的確如此。”他微微一頓:“世子,那接下來,怎麼做。”

    韓長暮屈指輕叩書案,頗有幾分一籌莫展。

    此地前往河西一帶查案,是奉了聖人密旨,他頗有些束手束腳。

    爲了不引起聖人的疑心,他不敢隨意調動韓王府隱藏的勢力。

    而身後始終若有若無的跟着的尾巴,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聖人的北衙禁軍,還是突厥人或是其他的勢力,現在更是牽扯到了個神祕的四聖教。

    他的眸光一滯。

    姚杳的行跡,也格外的可疑,她來歷成謎,手段也成謎,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提防,來試探,來應付。

    他有時候也頻頻自省,是不是自己的疑心病太重了些。

    他沉凝半晌,終於朝着陳彥瑄傾身,壓低了聲音吩咐道:“彥瑄,我身後有些尾巴,待我離開第五烽後,你設法除掉,要小心活捉,但不要讓人察覺到是韓王府的人動的手。”

    陳彥瑄點頭:“是,世子放心。”

    韓長暮想了想,繼續道:“祝榮此人,你瞭解多少。”

    陳彥瑄原以爲韓長暮會問徐翔理的情況,沒想到卻問了祝榮,他仔細想了片刻:“祝榮從軍十六年,爲人圓滑,交往很廣,尤其與玉門軍的副尉王聰私交甚密。”

    “王聰。”韓長暮對這個人是有所耳聞的,他微微蹙眉,轉了話頭:“那徐翔理呢,這個人又如何。”

    陳彥瑄道:“徐翔理這個人,十分的踏實穩重,爲人又很仗義,與戍軍戍官們的關係都十分的好,但是都尉將軍們,就認識的不多了。”

    韓長暮摩挲着袖口,沉下了心思,想了半晌:“你可還能分得出人手,去盯着祝榮的動靜。”

    陳彥瑄愣了一下,極快的回神道:“能,我在伊吾道十烽裏,都安插了人手,雖然都只是最尋常的戍軍,但還是可堪一用的。”

    韓長暮讚許的點頭:“好,那你就命人盯着祝榮。”

    陳彥瑄十分的詫異,不明就裏道:“世子是懷疑祝榮有問題嗎?”

    韓長暮搖頭:“暫時說不清楚,但我覺得,祝榮或許與突厥人圍困第五烽有關係。”他沉凝片刻:“先盯着吧,我還要在河西一帶盤桓一段時間,從莫賀延磧出來後,或許會到星星峽。”

    陳彥瑄點頭,疑慮重重:“世子,這個時節的莫賀延磧兇險異常,您就這樣進入,屬下實在放心不下。”

    韓長暮一笑:“不妨事,我有萬全的準備,你只要在我進入莫賀延磧時,把跟在我身後的尾巴斬斷,就萬無一失了。”

    陳彥瑄凝重點頭:“世子放心,這件事情就交給屬下,必定讓世子沒有後患的進入莫賀延磧。”他想了想,道:“世子,莫賀延磧中的毒氣十分厲害,若是春夏兩季進入,怕會燎起毒疹,這個季節倒是不妨事的,但是還是謹慎些的好。”他從袖中取出兩瓶藥:“世子,這兩瓶藥是專治毒疹的,紅的內服,白的外敷,您拿着,有備無患。”

    韓長暮笑了笑:“好,我會留意的,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你就連夜返回星星峽吧。”

    陳彥瑄應聲稱是。

    大雨也漸漸停歇了下來,陳彥瑄和祝榮惦記着各自的烽燧,沒有用暮食,又寒暄客氣了幾句,便各自帶兵離開了。

    今日的暮食果然極其豐盛,又沒了突厥圍困的威脅,幾人皆是大快朵頤,喫的興起。

    暮食裏有一道荷葉雞,十分合韓長暮的胃口,他慢條斯理的喫完了一條雞腿,正準備開動另一條雞腿兒,轉眼發現一向無肉不歡的姚杳,竟一口雞肉都沒喫,還瞪着雞肉有幾分若有所思。

    他愣了一下,覺得手裏的雞腿兒不香了。

    姚杳隨便扒拉了兩口暮食,藉口困了,就出了戍堡。

    韓長暮想了片刻,覺得姚杳有些奇怪,他原本就對她的行跡有些懷疑,這下子就更懷疑了,索性撂下竹箸,沉默的跟了過去。

    黑濛濛的天幕下,姚杳偷偷摸摸的進了竈房。

    韓長暮躡手躡腳的走過去,靠在竈房門口,挑眉望着姚杳在一地雞毛裏來回翻騰,像是找着什麼東西。

    他突然開口:“阿杳,你放着雞肉不喫,來找雞毛喫嗎?”

    姚杳早就察覺到了韓長暮在跟着自己,她嘁了一聲,輕諷道:“原來無所不知的韓公子,也有不懂的時候啊。”

    韓長暮大奇,沒有惱怒,反倒跟着姚杳進了房間,要看看她究竟要拿着雞毛做什麼用。

    姚杳玩脣笑了笑,翻出一件半舊的中衣,那是料子最爲光滑的一件,墨跡落在上頭,分毫不會洇開,與她前世時那種熟宣紙有異曲同工之妙。

    她雙手略微一使勁兒,就輕輕鬆鬆的將中衣撕開,把兩隻衣袖撕了下來,衣身裁成了同樣大小的兩塊布塊,鋪在書案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