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五百二十二回 舊事(四)
    何雲邁着小碎步,悄無聲息的走進來,行禮道:“殿下,人帶來了,驗身嬤嬤仔細驗看後,就剩下十八個了,挑剩下的都安排在內宅做粗使丫頭了。”

    “十八個,也不少了,都帶上來罷。”謝孟夏沒精打采的揮了揮手:“叫她們都退下罷。”

    琵琶姬們如蒙大赦,紛紛抱着琵琶,跟在下人身後,魚貫而出,連頭都不敢回一下。

    何雲重重擊掌三下,十八個姑娘赤着足,渾身溼漉漉的走進來,在墁地的金磚上留下一個個小巧的足印。

    這些姑娘侷促不安的站着,身上只裹了一襲素白輕紗,散下來的長髮上還帶着水珠,滴到肌膚上,有些涼。

    謝孟夏眸光如刀,驚豔的在姑娘們身上掃來掃去,最後疑惑道:“我今日騎馬帶回來的那倆呢,怎麼就剩一個了,那個骨相絕佳的呢。”

    “哦,那個,驗身嬤嬤說,她身上有疤,打發去內宅做粗使丫頭了。”何雲忙道。

    “有疤,那還真是可惜了。”謝孟夏想了想,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反手一指他今日騎馬帶回來的另一個姑娘,眯着眼笑道:“你留下侍奉,其他人先回去,明晚再來。”

    其他姑娘皆默默鬆了口氣,有些不忍的望向那姑娘。

    那姑娘驚恐的渾身哆嗦,謝孟夏兇名在外,不是那麼好伺候的,她知道他不是好人,可究竟壞到了什麼程度,她想象不出,但只看今晚他羞辱她們這些可憐人的做派,就壞到了極致。

    謝孟夏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心,一把攥住姑娘的手臂,將她拖到牀榻旁,塞到牀榻深處,放下帳幔,眯着眼笑道:“躺着,別動,不然,你就沒命了。”

    姑娘一個哆嗦,臉剎那間就白了。

    謝孟夏衝着何雲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出屋子,走到廊檐下,低聲道:“問明白了嗎。”

    何雲點頭:“她們這一批方家女眷,都是從不同的人家抓來的,彼此間都不認得,像是有人刻意爲之的。”

    謝孟夏微微蹙眉:“她身上有什麼疤。”

    何雲道:“屬下都問清楚了,她左邊兒鎖骨那有一處青蓮狀的胎記,拇指大小。”

    謝孟夏疑慮重重道:“方靈運小女兒的屍骨,是不是前日已經燒了。”

    何雲道:“是,死無對證了。”

    謝孟夏點點頭:“好,明日一早,讓她來侍奉我更衣。”

    何雲挑了挑眉:“屬下明白,殿下,別讓美人等太久哦。”

    謝孟夏擡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何雲的背上,笑罵道:“你是嫌我死的太慢吧,去,把那個誰誰誰給我叫過來,那美人我消受不起,便宜他了。”

    何雲撇了撇嘴:“有賊心沒賊膽兒。”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謝孟夏大吼一聲,作勢要踹何雲。

    何雲逃得飛快,笑道:“沒說什麼,殿下趕緊歇着吧,屬下這就叫人去。”

    金陵城,秦王府。秦王府離東宮不遠,都是皇子府邸,修建的卻截然不同,太子府極盡奢華,而秦王府卻裝飾簡明。

    謝晦明與謝孟夏雖不是一母同胞,但模樣卻有幾分相似,只是性子大相徑庭,謝孟夏年長几歲,卻是頑劣不堪,謝晦明穩重自持,文韜武略都勝過謝孟夏,是官員百姓口中,太子的不二人選,可就是這個不二人選,偏就落了選。

    夜色沉沉中,旁人早已安寢了,可天生勞碌命的秦王謝晦明卻還在伏案疾書,手邊兒一盞茶早已冷透了,他想都沒想就端過來抿了一口。

    一個黑衣姑娘匆匆走過來,髮髻高挽,正是謝晦明的貼身侍女蘭苕,她低語道:“殿下,蘭溪傳消息過來,說太子殿下果然留下了大部分方家女眷,剩下年歲大的都發賣了。”

    謝晦明擡頭:“蘭溪也被留下了。”

    蘭苕點頭:“是。”

    謝晦明凝神片刻:“蘭溪這次及時銷燬了本王與方靈運往來的信函,大功一件,本王記下了,你去告訴她,若她能就此留在東宮,日後,本王有重賞。”

    蘭苕忙給謝晦明續了盞茶:“蘭苕姐妹爲殿下分憂,不敢居功領賞。”

    謝晦明輕輕拍了拍蘭苕的手,平靜道:“有功當賞,有過該罰,沒什麼敢不敢的。”

    蘭苕謝了個恩,繼續道:“殿下,太子肆意妄爲,竟然劫了法場,殿下可要寫個摺子,彈劾太子麼。”

    謝晦明搖了搖頭,瞧了眼外頭的夜色,月黑風高,正好不露行跡的行事:“劫法場雖然是大罪過,可是不祥的罪過更大些,寫摺子就不必了,沒得惹父皇生氣,你去告訴司天臺主事,月蝕之事事關國運,大意不得,叫他的摺子編的縝密仔細些,別叫人瞧出破綻來。”

    蘭苕瞭然:“是,婢子這就去。”

    次日,天剛矇矇亮,陳杳杳就被管事嬤嬤給薅了起來,揉着惺忪的睡眼,茫茫然的去摸水桶。

    這府裏的丫頭欺生,昨天夜裏,一屋子七八個丫頭合起夥來,把陳杳杳給攆到大通鋪最外側睡着,一整夜的風聲在門外嗚嗚慘叫,她初來乍到的,又有些擇牀症,熬了半宿才睡着,好像剛剛睡了一小會兒,就被人薅起來幹活了。

    陳杳杳打着哈欠,困的眼淚鼻涕一起流,雖說當初跟師父在終南山上隱居修行時,也是天還沒亮就起牀,可那會兒心無雜念的,睡得好,不失眠啊,她生無可戀的嘆了口氣,提着水桶晃晃悠悠的走到井臺旁。

    “陳杳杳,你過來。”管事嬤嬤在廊檐下大叫了一聲。

    陳杳杳嚇得一個踉蹌,險些一頭栽到井裏去,一下子便醒了神兒,回頭道:“你吼什麼吼,嚇死我了。”

    管事嬤嬤愣住了,從來沒有粗使丫頭敢這樣對自己說話,仔細端詳陳杳杳一番,她也沒比別人多長一隻眼睛一個耳朵,騰騰騰幾步走過去,揪着她的耳朵罵道:“小丫頭你是要翻天麼,纔來一天你就敢頂嘴了,看老孃不打死你。”其實陳杳杳說完那句話,也後悔了,她忘了自己現在身在何處,她一個最下等的粗使丫頭,隨時隨地都可能沒命,這樣出言不遜,不是等着捱打呢麼,她忙服軟道:“嬤嬤,嬤嬤,我錯了,我,我還沒睡醒呢,我犯迷糊呢,嬤嬤,嬤嬤,你饒了吧,你看我初來乍到的,不懂規矩,饒了我吧。”

    管事嬤嬤這才鬆開手,兇狠道:“知道怕就行,去,把臉洗乾淨,頭髮梳整齊了,一會跟我走。”

    “誒,好。”陳杳杳忙收拾利索,垂頭耷腦的跟在管事嬤嬤身後,七拐八彎的往外走,這下她可看清楚了東宮內宅的模樣,將走過的路仔仔細細的記在心裏,她跟着師父修行過五行八卦,默記些道路方位,還是小菜一碟的,只不過這是內宅,要想逃出去,還得搞明白前廳的情況。

    謝孟夏披着猩紅長衫,歪在牀榻上,見何雲匆匆進來,他挑眉道:“來了。”

    何雲點頭,興奮道:“來了,殿下,演起來。”

    謝孟夏噗的嗆了一聲,瞪着雙眸罵了一句:“你小子,能正經點麼。”

    何雲忙斂眉垂眸,束手而立,一本正經道:“來了,殿下,開始罷。”

    陳杳杳跟在管事嬤嬤身後,七繞八繞的繞到了正廳門外。

    管事嬤嬤衝着正廳努了努嘴,壓低了聲音道:“侍奉更衣,會吧。”

    陳杳杳怔了怔,更衣,不就是換個衣裳麼,沒長手啊,自己不會換啊。

    管事嬤嬤譏諷道:“怎麼,連更衣都不會啊,你爹孃怎麼教的。”

    陳杳杳瞥了管事嬤嬤一眼,頭輕輕一擺,大闊步的就往正廳裏走。

    誰料就在此時,從廳內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嚇得陳杳杳硬生生停下腳步,管事嬤嬤在身後不斷催促,她也不肯上前一步。

    慘叫聲剛剛停歇,又從廳內飛出帶血的剪刀,刀尖兒滴血的匕首,都紮在陳杳杳面前的青磚鋒利,血濺到她的鞋面兒上。

    陳杳杳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唯獨有個毛病,怕見血,哪怕是番茄醬抹在地上,她也是要抖三抖的,這個毛病,害的她在刑警隊實習的時候,第一次出現場就暈過去了,才被打發到檔案室做冷板凳,這個毛病還害的她在影視城當羣演的時候,凡是有演死屍的活,演完收工,她都是被人掐人中掐虎口在踹三腳給叫起來的。

    她低頭看到鞋面上的血印子,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就要栽倒在地上。

    “人呢,還不來給本宮更衣,等着本宮把你們剁了喂狗麼。”廳內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大罵。

    喂狗,不能喂狗,得活着,陳杳杳嚇得回過神來,拖着不停打轉的腿肚子,走到廳內。

    謝孟夏站在牀邊兒,擡起一張陰沉沉的臉,望着陳杳杳道:“更衣。”

    陳杳杳嘟囔了一句閻王臉,拿過衣架上的硃砂色外衫,學着古裝電視劇裏的樣子,替謝孟夏更了衣,雖說手法不慎捻熟,倒也沒出什麼大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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