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五百八十四回 三甲
    金玉可惜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這阿杳姑娘的傷還沒好呢,就着急回去辦差,萬一傷了根基可怎麼好。”

    韓長暮想了想在安南郡王府時的情形,姚杳看起來是很正常的,她也沒有表現出虛弱無力,但現下仔細回憶,她基本沒有動用過功夫,且體力似乎不如從前,臉色也一直是蒼白無血的。

    看來他還是要做些打算的,畢竟她的血是有大用處的。

    他屈指輕叩書案,幢幢燈影隨着“篤篤”來回輕晃,他的暗影烙在白牆上,拉的纖長,搖曳不止。

    夜色深了,漢王府裏的燈燭熄滅了大半,內院裏更是漆黑一片,只有前院正房裏燈火通明,人影綽約,看起來很是熱鬧。

    喧囂聲直到半夜才停,一個個人影從正房魚貫而出,悄無聲息的隱藏在了漢王府的四處。

    漢王謝孟夏斜倚在榻上,長眉入鬢,微微上挑,一手端着酒盞,垂眸看了看跪在榻前的張娣,兩指挑開她的衣襟看了一眼,露出迷離的笑容。

    張娣嚇得魂飛魄散,身子抖個不停,手上端着的酒壺晃動的厲害,醇香的酒水從壺嘴灑了出來。

    謝孟夏嗤的一笑,慢騰騰的坐直了身子,手指挑起張娣的下頜,燈影下,他的笑容有些詭異可怖,聲音也不復平日那般溫和:“你要聽話,要聽話些。”

    張娣都快被嚇哭了,渾身抖若篩糠,面如人色,說不出半個字來。

    謝孟夏又“哈”的一笑,揮了揮手:“行了,回你的房裏帶着,沒本王的話,不許出來。”

    張娣如蒙大赦,忙將酒壺擱在一旁,踉踉蹌蹌的衝出了前廳。

    乾淨的空氣突然涌來,透着淡淡的清新的草香,張娣深深的喘了一口氣,才確定自己的確還活着,她眼眶一酸,忙擡起頭,看見那彎弦月懸在西牆上,月華溫潤如水。

    淚水猝不及防的溢了出來,她揉了揉眼角,飛快的跑進了黑暗裏,衝進正房後頭一排黑漆漆的屋子中的一間,狠狠掩上門,靠在門上,才捂着嘴,嗚嗚嗚的哭出了聲。

    時氣漸暖,深夜的荷塘裏蛙聲低低高高,響成一片。

    就着明亮的燈燭,秦王謝晦明仔細查看着今日送過來的密信,臉色一派平靜。

    蘭苕在旁邊伺候筆墨,看到謝晦明心情尚好,便大着膽子笑道:“殿下,今日漢王府門口出了一件稀罕事,左鄰右舍都在看熱鬧呢。”

    謝晦明輕“哦”了一聲,將最後一封密信放在燭火上點燃,看着火苗舔過紙頁,馬上就要燒到他的指尖上了,纔將密信丟進香爐中化爲灰燼,擡眼看着蘭苕淡笑道:“什麼稀罕事兒,說來聽聽。”

    蘭苕溫柔的笑道:“是個小郎君,說他是今科貢士,他的妹妹被漢王殿下給強搶進府了,他來要人的。”

    謝晦明對謝孟夏做出這種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了,絲毫不覺的詫異,搖頭輕笑:“今科貢士的妹妹,都敢搶,本王這個哥哥啊,是越來越不像樣子了。”

    蘭苕稱是:“那小郎君在漢王府門口哭的是真可憐。”

    謝晦明道:“他妹妹叫什麼?”

    “說是叫,張娣。”蘭苕偏着頭想了片刻。

    “姓張的,”謝晦明腦中驀然出現了貼在貢院門口的那張黃榜,精神一振,問道:“那小郎君叫什麼?”

    蘭苕道:“叫張巖。”

    謝晦明頓時來了精神,張巖他記得啊,從隴右道出來的士子,就屬這個張巖考得最好,榜上四十八名,前途一片大好。

    他的雙眼亮晶晶的,興奮溢於言表:“他後來見到人了嗎?”

    蘭苕點點頭:“見到了,後來漢王身邊的折雲出來傳的話,說是讓他去角門見張娣,不知道都說了點什麼,他後來是一個人走的。”

    謝晦明思忖片刻,若有所思道:“去查查,他爲什麼沒有把張娣帶走,還有,張娣現在在漢王府是個什麼身份。”

    蘭苕轉瞬明白了謝晦明的用意,應聲稱是,轉身往外走去。

    謝晦明靠在胡牀裏,慢慢的思量。

    今年的省試,他的人也都有所斬獲,但可惜的是在榜上名次不夠顯眼,想來殿試的時候也不會太盡如人意,若他能在張娣的這件事上援手一二,即便不能將張巖收入門下,但必定會令其感恩戴德。

    張巖這種寒門出來的士子,一旦對誰感恩戴德,那就是死心塌地的了。

    再者這種沒有根基的士子,即便點了進士外放做官,也不過是從七品的微末小官做起,一步步往上爬的會格外艱辛,在宦海中若有人提攜一二,仕途自然會順遂許多。

    誰的提攜能比堂堂親王的提攜來的更有用一些呢?

    謝晦明覺得自己這一段時間實在是順風順水,想要的都能得到,想做的都能達成,而謝孟夏竟還自毀根基,都不用他做任何事情。

    他擡了擡眼,將目光投向了茫茫夜色,他自問不是個野心勃勃之人,想要的不是取而代之,不過只是想爲社稷,爲國爲民做一些事罷了。

    一場省試從春日持續到暮春放榜,再到初夏殿試,纔算是真正的結束了廝殺。

    殿試算得上是最溫和的一場大比了,殿試的名次是基於貢院黃榜上的名次略做調整而來的,這調整完全取決於永安帝的聖意。

    說不可預測,其實也是可以預測的,永安帝點選進士,需要考量的絕不僅僅限於學問,準確而言,能走到殿試這一步的,學問都不差,殿試上,學問反而成了最不需要考量的,貢士們的家世背景,人品性格,御前奏對,甚至是長相都成了很重要的部分。

    此次殿試的大熱貢士,有清河崔氏一人,范陽盧氏一人,滎陽鄭氏一人,太原王氏一人,這幾人這些年名聲鵲起,被譽爲大靖朝最負盛名的青年才俊,而他們背後的家族更是不容小覷,哪一個單拉出來都可以撼動朝廷。

    此次省試,這幾大家族皆有不少士子參加,京城裏整日文會詩會不斷,更開了賭局押殿試前三是誰,這一場殿試,被文人世子們戲稱是神仙打架。

    殿試的考卷題目是永安帝親自擬定的,考卷在發到每個貢士手中的同時,宮外翹首以盼,共襄盛事的落地士子們,也得知了這份題目。

    “問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這樣的一道題目一出,衆人一片譁然,交頭接耳起來。

    這道題目簡直是在難爲人,一味的歌功頌德不免有奉承媚上之嫌,而耿直的崇論閎議又怕在聖人面前落得個誇誇其談的印象,若是行文一團和氣又難免言之無物,真的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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