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五百八十七回 苧麻巷
    聽完了這些,韓長暮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這裏的情景,跟容郡主的身亡一模一樣。

    他不該在心存僥倖,覺得那一夥人還有可以挽回的善良之心,他們沒有,他們早已喪心病狂了。

    他轉頭對冷臨江道:“雲歸,再有兩日聖駕就要出京前往玉華山了,安寧侯府和安昌侯府也在伴駕之列,若,世子夫人仍然下落不明,這些人一旦離開京城,只怕以後就更難查到她的下落了。”

    冷臨江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死的是榮貞長公主之女,是他的堂妹,雖然平日裏並不來往,也不親近,但血親是浸在骨子裏的,是改變不了的,他也不希望她就這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遂凝重道:“盛思淵的意思是不想聲張,我也覺得如今聖駕出行在即,不管死者是不是安錦羽,此事都不易大張旗鼓的去查。”

    韓長暮面露難色:“不聲張此事並不難,難得是內衛司大半人手都要先行趕往行宮,只怕人手上會有不足。”

    冷臨江自然知道韓長暮的難處,永安帝的安危肯定是最重要的,可是這案子也關係着一條人命,拖得越久,越難查出真相,如果安錦羽還活着,越晚查出真相,她的生機就越渺茫。

    靜了片刻,冷臨江思忖道:“這樣吧,這兩日,我帶着人去查安寧侯府和安昌侯府,屍身還是得送進內衛司,請請孫仵作再勘驗一遍。”

    韓長暮望了一眼外頭,深幽的夜色中,窄巷愈發的逼仄黑暗。

    “修平坊裏多是窄街小巷,走不了馬車,兇手只能是扛着人進來,那條窄巷裏也留下了扛着重物行走的痕跡,雖然是大半夜的,但也難保會有人看到兇手,而且,他們是如何避開巡夜的騎卒暗哨的,也需要詳查。”韓長暮頓了頓,擡頭看了冷臨江一眼:“荒宅的附近也住了不少人家,兇手的行跡並不能完全隱藏起來,除了查安寧侯府和安昌侯府,還得安排人手查訪修平坊。”

    他話是這樣說的,但心裏卻已經認定了此事就是馥香做的,其中必定還少不了謝良覿的手筆。

    只是沒有證據,而謝良覿這個名字,也決不能輕易說出口。

    冷臨江自然也知道千頭萬緒,哪都少不了人,可又在聖駕出行這個當口,人怎麼算都不夠用,他嘆了口氣:“你說的不錯,何登樓行事還算謹慎,口風也緊,就讓他帶着人查訪修平坊。”

    韓長暮認同的點點頭:“容郡主的那樁案子裏,還有一些線索,我會安排人一併查下去。”說完,他一擡頭,看到還沒等自己吩咐,姚杳便已經捧着紙筆,仔仔細細的將繪在牆面上的符文描了下來。

    他微微一頓:“符文描下來後,我就交給包騁,讓他儘快查,姚杳受了些傷,但找人查問還是無礙的,她素來心細如髮,你查問安寧侯府和安昌侯府的時候,帶上她。”

    “阿杳肯定會叫累。”冷臨江挑眉道:“我跟金吾衛的蹇義相熟,巡夜的事情,我就託給他去查問。”

    “蹇義,”韓長暮對這個名字十分熟悉,關於他的生平在腦中過了一遭,淡淡問:“是右衛指揮使蹇義?”

    冷臨江點頭,正要說話,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韓長暮也就沒有再問什麼了,蹇義此人的背景很乾淨清白,出身落魄世家,十一年前在金吾衛中嶄露頭角,那個時候冷臨江纔不過十歲,想來對他的過往經歷,也不會十分的熟悉。

    十年間,蹇義升遷的格外快,從沒有品級的十二支校尉,一路升到了正四品的左衛指揮使,若說後頭沒有高人指點,沒有貴人提攜,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韓長暮隱隱覺得,提攜蹇義的那個人,和培養姚杳的那個人,應當是同一個人。

    隔壁突然傳來何登樓一聲暴喝,那喧囂聲頓時啞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頸。

    不過片刻的功夫,隔壁的空屋裏便傳來了問話聲,條理清楚,極具章法。

    韓長暮放了心,吩咐姚杳和張友利,再將這間屋子仔細的搜查一遍,不可有半點遺漏之處。

    他自己也沒有閒着,一隻手揹負在身後,一隻手提着昏黃的燈籠,叫過喬言達隨他一起到房舍外頭,仔細巡弋起來。

    此時天黑的厲害,那一彎如勾弦月隱在雲翳的後頭,本就暗淡的月色愈發的微弱稀疏了。

    四下裏黑洞洞的,那一豆昏暗燈火照到哪裏,哪裏便染上一層黃濛濛的光暈。

    房舍的後頭仍是一道窄巷,一側的牆壁是那一排荒宅的後牆,開了幾扇又窄又小的窗戶,木質的雕花窗櫺有些腐朽了,掉落了大半,窗紙也扯破了,在夜風中嘩啦啦的飄搖着。

    而另一側的牆壁是另一排房舍的後牆,牆上照樣開了幾扇小窗,但黑洞洞的窗戶尚且完好,牀上糊着厚厚的明紙,許是年頭久了,已經暗沉發黃了,有些地方還補了幾塊。

    這樣的情形,這幾間房舍裏顯然是住的有人的。

    但是荒宅裏這樣大的動靜,這房舍裏的人都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燈都沒有亮,這顯然也是不對勁的。

    他招了招手,叫過喬言達,低聲問道:“前頭這一排房舍,住的是什麼人?”

    喬言達擡頭看了一眼,神色有些複雜,艱難的低聲道:“那是,苧麻巷。”

    “苧麻巷?”韓長暮聽出了喬言達話中的猶豫艱難之意,看到那些黑黝黝的窗戶如同黑洞洞的雙眼,無聲的瞪着荒宅破窗,不禁微微蹙眉:“有什麼不妥?”

    喬言達的聲音越發的低了:“就,那條曲巷裏,住的都是,都是喪夫之人。”

    他說的艱澀,韓長暮聽得明白,淡淡道:“都是女子?”

    喬言達無聲的點了點頭:“大人,她們,也是命苦,世道,艱難,也是,沒法子的事。”他頓了頓:“還,還請大人高擡貴手。”

    韓長暮凝眸不語,未置可否,也算明白了爲什麼荒宅裏這麼大的動靜,可那一排房舍卻連一個亮燈的都沒有。

    無他,怕惹麻煩,怕官府來查。

    靜了片刻,他吩咐喬言達:“去請姚參軍過來。”

    不多時,姚杳滿腹狐疑的走出來,茫然問道:“大人,有什麼發現?”

    韓長暮朝那幾扇黑洞洞的窗戶擡了擡下巴:“苧麻巷,你,去查問查問。”

    姚杳愣了一瞬,苧麻巷,苧麻巷誰不知道啊,不對,應該說南邊的幾個裏坊中,誰不知道苧麻巷,她雖然沒來過,但早就對這個小巷如雷貫耳了。

    這條苧麻巷不止百姓知道,坊正知道,官府也是略知一二的,只是這巷子裏住的皆是連活着都要拼盡全力的苦命人,情願用最下等最遭人鄙夷的手段謀生,也不肯作奸犯科,萬年縣衙署也就擡了擡手,只要沒有鬧出大的亂子來,他們可以視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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